第十一章

夏油傑周身散發的氣息陰郁又悲傷,讓即使不太能懂他話語意思的千樹,都靠著意境大概理解了夏油傑的處境。

現在的夏油傑就好像一個蹦極到一半發現自己繩子不夠結實的冒險者。他發現了‘繩子不夠結實’這個事實,卻又不知道這條繩子什麽時候會斷。

夏油傑不知道他能承受的極限在哪裏。或者是一年,一個月,又或者明天早上起來,他就會在熟悉的惡心幹嘔中徹底崩潰。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繼續傾訴下去:“如果說這一切的悲劇,只是因為我的弱小,那我可以接受。我可以接受自己並不是最強——可能會有點不知所措,但其實...我是可以接受的。”

“悟打敗伏黑甚爾後,我們把理子妹妹送回了學校。那時候雖然有些壓抑,但我覺得自己一定可以調整過來...我又不是為了成為最強,才去成為咒術師的。我成為咒術師,是為了保護其他弱小的人。”

“可是...今天,我接到了夜蛾校長的通知。我們保護星漿體的任務失敗,因為是突然出現的伏黑甚爾耽誤了星漿體與天元大人合體的瞬間,所以這次任務雖然失敗,但是我們並沒有懲罰。”

“而且,就在我們與伏黑甚爾發生戰鬥的時候。他們已經安排備份的星漿體,成功和天元大人合體了。”

比起前面幾句話,最後一句話從夏油傑嘴裏說出來時,有一種近乎質問的靜默。千樹愣了愣,直線的問:“理子妹妹不會是誘餌吧?”

怎麽可能那麽巧和呢?那邊打架耽誤了時間,這邊立刻就有備份頂了上去。千樹甚至合理懷疑天內理子連星漿體都不一定是,大概率只是上層的人推出來擋子彈的□□。

她雖然不聰明,可也不算愚笨。跟在瑪奇瑪身邊的時候,千樹沒少和那些議員們打交道;這一套操作她可太熟悉了。

“我不知道。”

夏油傑更深的將臉埋進千樹肩膀裏,千樹似乎能感覺到對方呼出的熱氣,隔著衣服熏染著那一小塊皮膚。他的聲音沉悶:“可是接受任務的是我。千樹,是我執行了這個任務。”

“如果理子妹妹活下來了,那麽我就是殺死另外一個星漿體的兇手。如果另外一個星漿體活下來了,那麽就意味著我殺死了理子妹妹。”

“我...想不明白啊。”

明明是個溫柔又可靠的少年,此刻卻好像要哭出來了似的:“我不明白,我不是為了保護比我更柔弱的人,才成為咒術師的嗎?為什麽我會變成兇手呢?”

“而那些更柔弱的普通人,為什麽又可以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就毫不猶豫的詛咒我們?”

即使是伏黑甚爾死後,夏油傑也沒有想過要找盤星教的人算賬。他知道盤星教的教徒大多數是普通人,自己作為咒術師,要比他們強出太多太多。

如果他出手的話,後果絕非那些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夏油傑也沒有指望過千樹可以回答自己的問題。他只是太壓抑了,難得能找到一個可以放松的地方。

只要呆在千樹身邊,夏油傑就會感到安心。就好像冬天的淩晨被被窩包裹的感覺。

千樹還不知道自己對於夏油傑,已經變成了那樣的存在。她被夏油傑抱著,有點猶豫——她想:夏油傑不會哭了吧?

那要是他現在松開我,我看見他掉眼淚,他會不會很尷尬啊?

感覺夏油傑好像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又因為太善良而不能還手,憋著一口氣回家自己氣自己的傻小孩哦。

這樣想著,千樹越發憐憫起對方來。她摸了摸夏油傑的腦袋,少年留著過肩的長發,黝黑裏面又略微透出點藍色來。

她想到之前和自己監護人學過的東西——立刻信心滿滿的拍著夏油傑肩膀:“你又沒有錯,幹嘛這麽難過?”

“我跟你說,保護弱小這個理念本身是沒有錯。但是保護弱小也要講道理,如果弱小的人仗著他弱小就來欺負你,你也要欺負回去——你等我!我給你出氣!”

想到夏油傑的煎蛋手藝,千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夏油傑交個朋友。

她迅速扒拉開夏油傑,夏油傑還有點蒙,狹長的眸子泛出些許紅色,眼角周圍濕潤的氣息還沒有散開。

趁著夏油傑還沒有反應過來,千樹一把扣住夏油傑手腕,湊近他身上一通亂嗅。

小姑娘涼絲絲的鼻尖蹭著他手腕和小臂。夏油傑受驚的縮回手:“你幹什......”

“我記住味道了!”

千樹打了個響指,空氣中肉眼無法看見的某種能量共鳴飄散出去——各處潛伏的‘蟲’受驚,四處爬動。它們的信息反饋到黑暗裏,又被千樹的感官所捕捉。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味道,拖著夏油傑一路朝外面跑去;夏油傑被她拖著走了幾步,猛然反應過來。他連忙撈住千樹的腰,一把將小姑娘拎起來:“你要幹什麽?不要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