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來到這個世上已有六年了,按照白晝與中原中也一開始給自己設定的‘八歲’,他們現在十四歲了,擂缽街的環境再怎麽糟糕,適應了便能深知這裏的‘無序’是自有一套規矩的。

今年仍舊無情的寒冬過去,這一次擂缽街不知道凍死餓死了多少人,人們都已經習以為常,連隨便找塊地埋了都覺麻煩。

不過這一切都還輪不到同樣住在擂缽街這種地方的中原中也他們來憐憫同情,擂缽街是個無法感受到一點初春之意的鬼地方。

什麽萬物復蘇、春日的新芽在這裏壓根別想看到。

春寒未退,這才是擂缽街人最能體會到的地方,那寒意就跟潮濕的淤泥一般覆著在人關節,像是針紮蟲咬般的往你骨頭縫裏鉆,不消片刻你的雙腳就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麻木僵硬。

白晝仍舊圍著那條別著藍閃蝶領針的米白色圍巾,這條圍巾無可避免的多了幾分時間帶來的老舊感,她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在冰冷的空氣中化為氤氳的白霧,只因為自身的溫度與外界差距過大,從聖誕節開始就幾乎無時無刻不再吃著的青檸棒棒糖今天也是毫無例外的被她叼在嘴裏。

日歷撕了一頁,清晨的朝日終於在春天的引領下在與人們約定的時間中破曉而出,外面的積雪在陽光下宛如鋪滿地的玻璃渣,反射著細碎而刺眼的金光,裹挾著被冬天遺留下的雪的清冽氣息的風吹拂而來。

今天起得最早的白晝穿著帶兜帽的衛衣,學著中原中也的樣子把雙手揣在衛衣前面的衣兜裏。

雖然從未明文規定過,不過家裏一直都是早上誰先起來就誰去買早飯,芥川銀除外,畢竟是家裏最小的妹妹,誰都寵著。

白晝像是走樓梯一樣輕松的在高高的集裝箱上一階階的跳躍著,很快就翻過了集裝箱,這集裝箱與其說是用來掩藏他們居住之地的,不如說是來阻擋那些怪物的打擾的,雖然有些怪物會穿墻,但也不是全無用處。

“最近往這裏居住的人越來越多了嗎……”白晝知道這是她和中原中也居住地暴露了,那些人畏懼著他們的力量,可也看得出白晝和中原中也不會傷及無辜,因而便想著那些惡人不敢招惹白晝和中原中也,那麽住近點自己應該能夠更安全,於是都搬了過來。

因而最近白晝等人在家附近清理的怪物也隨之越來越多,白晝已經摸清了怪物誕生的原因了,它們源於人的負面感情,越是充斥著不幸和痛苦的地方,怪物越多也越強,可以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些怪物。

但要說搬家……白晝是舍不得那個她和中原中也一同修好完善的家的,哪怕在擂缽街外的人眼裏那不過只是一間倉庫。

看見那純白的身影,落魄而麻木的人們如遇天敵般驚恐地往旁躲閃,可又不敢將自己的懼怕表現得過於明顯而招致她的不愉,白晝能夠理解他們的想法。

因為她剛來這個世上時還無法控制自己暴增的魔力,在使用陽炎的時候沒收住,造成了一場堪稱天災級別的火災,因而被親眼看見了那場災難的人們稱之為‘火厄’,白晝也沒有任何意見,這也理應是她該承受的‘偏見’。

重力使中原中也,火厄白晝,他們在旁人眼裏就是活著的能呼吸的天災。

從外面的街區裏買好了早餐,憑借顏值免費多得了兩個飯團的白晝在回擂缽街的路上看見了一棵樹,這棵樹按理說只是一棵普通的樹,但特別的是這棵樹有一根延展得相當漂亮優美的枝杈。

它發著通透的新芽,擡頭順著枝杈看去便是映襯著的高而澄澈的藍天,它線條平緩而美麗卻絕對與‘羸弱’沾不上邊,讓人有種想要往上面掛點什麽的沖動。

而事實上,也的確有人這麽做了。

好家夥,他直接把自己掛上面了。

“真是值得敬佩的事。”白晝感嘆,“不過這樣子是會把路人嚇到的吧,常理上的。”

這個時間段雖然來往的人少,但也不是沒有。

掛在樹枝上的少年露出衣物外的皮膚幾乎都纏滿了繃帶了,就連臉上都沒有放過,將一只眼睛用繃帶蒙住了,那深得極容易被看作純黑色的褐發帶著微微蓬松的卷,那張俊秀的臉蛋任誰都會發自內心的誇上一句“美少年”。

那雙如枯萎樹葉般的鳶色眸子此時已經慢慢散去了聚焦點,幽深沉郁得像是深淵,任何事物都無法映入這雙眼,只能被其中的黑暗無情吞噬。

他為什麽會上吊,吊在那裏,原因白晝並不清楚,但她從他眼中看出了死的決意,因而她並沒有自作主張的上前救下對方,卻不知為何也沒有就此離去,而是靜候著。

她在靜候著什麽?

當求生欲勝過了求死之心,已經兩眼昏花看不見眼前事物的太宰治雙手剛要有擡起的動作,他就感覺到勒在脖子上的繩子驟然一松,緊接著便是下墜感,本就因為缺氧而眼前一片漆黑的太宰治閉上了已經暫時失去作用的雙眼,等待著跌入地面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