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頁)

就像是安達西大法師的禁錮咒語蔓延到了所有人身上,甚至反噬了法師本人。

“請諸位舉杯。”路西恩又重復了一遍,臉頰的酒窩盛著血漬,“麻煩快一些好嗎,萊文弗納先生要斷氣了。”

“我跟他拉鉤說好了的。”

“欺騙之人,得野獸分食而死。”

……

滴答,滴答。

是手抖打翻的酒杯,美酒從杯口落下。

也是鮮血順著浸透的布料蔓延,在地毯上洇開深色的圓點,繼而緩緩地,緩緩地,擴散成一片。

腸子從剖開的肚子嘩啦啦掉了一地,切斷的小指置於餐盤,如一道需要仔細品嘗的珍饈。

鮮血的味道肆無忌憚地蔓延至每一個角落,與食物的香氣混合成令人眩暈作嘔的氣味。

“諸位今日胃口不佳呢。”坐在主位的年輕領主說道,淺抿一口杯中的果汁。

他被滿桌佳肴充分討好,臉頰沾著滿足的酡紅,就連眼底冷冰冰的寒意,都包裹在奶味甜味滿盈出的虛幻泡沫裏。

“這道煮菜裏用的還是您莊園出產的上等幹酪。”路西恩笑著對身邊的諾伯子爵道,“勞倫斯說品質非常好,還請多吃一些。”

反復攪著碗裏粘稠奶油的男人猛地驚醒,如同做了一場漫長的荒誕夢,被一盆冷水潑醒而打起寒顫。

諾伯子爵終於反應過來剛剛在他面前發生了什麽,他餐盤前的桌布斑駁著濕漉漉的紅色,只需要一擡頭,就能對上萊文弗納渾濁空洞的眼睛。

他還活著。

大張著嘴像一條擱淺的魚,翻白的眼漂浮著絮狀的灰,身體內部制造出“嗬嗬”的雜音,時而脫力痙攣地抖動。

此刻諾伯子爵甚至無法把他跟自己最得意的那個侄子聯系在一起,腦海中浮現的是他曾狩獵過的鹿,倒地掙紮時也是一般無二的狼狽醜陋。

“他、您……”諾伯子爵混亂地開口,他為今天的宴會模擬過許多種可能,也為身旁這素未謀面的年輕公爵想象過種種面目,但沒有一種告訴他會是這樣血腥的場面,少年人面帶微笑,在瀕死之人的痛苦呻吟聲中仿若無事的模樣,反而給人以虛幻且難以捉摸的扭曲寒意。

瘋子。

他不禁這麽想。

而少年看著他,臉頰的酒窩甜得像盛了蜜酒,“嗯?您有什麽事嗎?”

諾伯子爵的眼球轉動,他試圖在那張精致漂亮的面孔上捕捉癲狂失控的情緒,最終卻只沉入那雙藍如靜海的眼睛,被漩渦與潮水徹底淹沒。

男人機械地搖頭,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我只是有些擔心。”這房間裏的某種詭異氣氛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吐出的每個字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擔心萊文弗納突然、突然過世,會不太好。”

他此刻有意擺脫自己跟萊文弗納的親戚關系,只強調對方是帝國指派的執政官,路西恩是維爾維德的領主,現在領主捅死了執政官,後續稍微處理不好就會成為在座諸位一起死的慘劇。

畢竟領主殺了執政官,往大了說就是叛國,要拖累整塊領地被帝國清剿的。

但諾伯子爵不敢明示,路西恩動刀子前的任何時候他或許都敢以此威脅領主,可此刻他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身邊坐的不是柔弱天真的廢物病秧子,是個他媽的一言不合白進紅出的瘋子。

房間裏有十余個屬於領主的護衛,面帶黔紋明擺著能為路西恩去死的奴隸,他甚至沒辦法讓自己多說出半個字。生怕哪裏刺激到路西恩的神經叫他想起自己也姓諾伯,緊跟著連坐被“肚破腸流”一通。

他們帶來的護衛被攔在外面,一進莊園西恩自己的護衛就上前接替了他們的工作,雖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認,在座唯一有把握能暴力脫身的只有安達西大法師。

他都開始不由自主地恐懼起今天喝下的酒吃下的菜,是否含著要他們性命的毒藥。

“啊,勞煩您擔心了。”路西恩自然而然地將諾伯子爵的話理解為對自己的關心,“我跟萊文弗納先生約定好了。”他認認真真地說出十足孩子氣的發言,“拉過鉤所以要好好遵守,不然就是壞孩子呢。”

他是認真的。

就是因為他認真地認同了這個邏輯,才更加的、更加的可怕。

小孩子特有的邏輯,沒有善惡也沒有黑白,又過分黑白分明善惡相隔,所以他根本沒有“殘忍”“適度”“罪惡”的概念,哪怕殺了人也理直氣壯到不會產生任何“殺了人”的意識。

約好了。

所以必須履行。

“而且我來之前陛下應允過我,一個執政官的話沒什麽妨礙。”路西恩接著道,真情實感地寬慰著關心他的諾伯子爵,“陛下說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不生氣不勞累,不多生病就行。”

路西恩沒有說這是他如何從自己便宜父親嘴裏騙到的承諾,那位本來大概沒準備給他這麽多會招惹注目的特權,可他的兩個兒子爭著給了路西恩離別禮物,他也沒法對著那雙滿是惶恐的藍眼睛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