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綺念

被沈殊認真眼眸凝望,葉雲瀾有些頭疼地抿了抿唇。

徒弟修為突飛猛進,自然是好。

只不過,自從三年前他的傷勢復發,被沈殊知曉後,沈殊對他的身體便開始格外注意,常常找回各式各樣的靈藥予他。

即便他已經跟沈殊說過,這些靈藥只能稍微緩解,卻並不能根治他身上傷勢,沈殊卻還是孜孜不倦將靈藥帶回,眼巴巴看著他將靈藥服下,看到他面色稍好,便會揚起高興笑容。

而他隨口一說靈藥苦澀,沈殊便會想方設法去除靈藥苦味,後來不知是從哪處學來了人間烹調的手法,做出的靈藥各有滋味,堪稱美味佳肴。

每每見到沈殊將靈藥拿來,認真期待的模樣,他拒絕的話,便再說不出口。

他將瓷碗接過來,低頭便見碗中浸著純白的蓮瓣和金黃的冰梨果,看起來十分誘人。

於是拿起湯勺。

入口滋味果然十分美妙,清甜爽口,入口化開,化出溫和暖融的藥力浸潤著他支離破碎的經脈。

他覺出幾分舒適,眉目也微微松融幾分。

沈殊靠在書案邊上,低頭看著自家師尊。

葉雲瀾膚色極白,瘦削身體被包裹在厚厚狐裘之中,只露出一張仿若凝著霜雪的臉,長睫低垂,纖長五指拿著瓷碗,一勺一勺地去取碗中甜湯。

就仿佛一只在河邊引頸取水的優雅白鶴。

勺子與碗壁輕輕碰撞,發出細碎聲響。

那人薄唇上沾了瑩潤水光,有了微粉顏色,直讓人想……一親芳澤。

沈殊不敢再看。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凝視地面,憶起與自家師尊一起生活的第一年冬。

那時候,他體內的汙穢之氣剛剛祛除,開始靈力修行。有了靈力護身,並不覺得冷。

但葉雲瀾卻不一樣,雖然他的師尊從來沒有說冷,沈殊卻知道,這人平日便慣常四肢冰涼,冬日更甚。

他曾在這人夜晚熟睡時,悄悄去握住對方的手,卻怎麽握也握不暖,即便提前許多便上了床為這人暖了被窩,當這人自個睡去之後,屬於對方的那側被窩裏總是透著冷意。

他有許多次想抱住對方,將自己身上溫暖渡過去。

最後卻只是僵著身子直到天明。

直到他修行入門,第一件事,便是去書閣尋了保暖的陣法學會,在竹樓四周布下,又在屋中各處布置了暖爐,思來想去仍覺不夠,又去山中狩獵,親手為葉雲瀾做了一件狐裘。

他記得自家師尊受到衣物的時候,平日淡漠的眉眼顯出驚訝,“沈殊,你……還會裁衣?”

“不會……但我可以學。”他認真道,“師尊為我斫劍,我便……為師尊裁衣。”

師尊聽罷,唇邊似是有了微不可查的清淺弧度,“你有心了。”

他看著師尊起身將狐裘披上,白色絨毛襯得對方肌膚賽雪,一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看。

或許是因為毛絨絨的緣故,自家師尊身上那種孤冷的氣質少了許多,有種難得柔軟、易於親近的錯覺。

那時候開始,他十分喜歡冬日。

喜歡看著師尊穿著他親手制的狐裘,待在他所布置的溫暖房屋裏,靜謐安然的模樣。

每每此時,一種隱秘的欣喜便會盈在心頭,縈繞不去。

葉雲瀾放下手中瓷碗,在書案上發出一聲輕響。

沈殊從記憶中回神,長眸微垂,問:“師尊,好喝嗎?”

葉雲瀾輕“嗯”了一聲,見到沈殊面露欣喜、眼眸鋥亮的模樣,依稀與當年那個得到他獎勵便無比開心的少年重合,輕聲道:“你呀,若是把尋找靈藥的時間多放些在修行上,說不定過不了幾年,大師兄即便不壓制修為,也不是你的對手了。”

沈殊:“不用幾年。”

葉雲瀾聽明白他意思,不禁失笑,“你倒自信。”

卻也沒有說他不自量力。

他想起,當年賀蘭澤一開始和沈殊進行切磋的時候,尚且十分漫不經心。

沈殊以前從未學劍,當時跟他拜師也只是一個多月功夫,劍道已經抵達宗師境的賀蘭澤,即便壓制了靈力修為,對沈殊也是碾壓。

賀蘭澤每次前來只與沈殊切磋一次,切磋完後,便會借口口渴,進竹樓中與他飲茶閑談。

看在與沈殊切磋的份上,他不會拒絕。

沈殊被賀蘭澤擊敗數次後,曾問他:“師尊,我這樣,是不是讓你很丟臉?”

他便揉了揉少年的頭,耐心安撫道:“不過是多浪費幾罐茶葉罷了。”

沈殊便不出聲了。他已經看出沈殊是難得的劍道天才,有著近乎野性的直覺天賦,能夠在戰鬥中快速成長。

沈殊被賀蘭澤碾壓的時間不會太久。

卻沒有想到會那麽快。

不過三年。

他看著沈殊從一開始被賀蘭澤一招擊敗,再到能支撐數招,再後來,在賀蘭澤壓制靈力修為的情況下,竟已經能勉強與對方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