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永遠(第3/4頁)

於是他道。

“你想起來了,然後呢?”

棲雲君看著他無波無瀾的面容,握劍的手緊了緊,緩緩道:“我欠你因果,當償。”

葉雲瀾漠然道:“你不欠我。我曾救你一命,你也曾為我療傷多次。我們已經兩清。”

棲雲君:“這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棲雲君眉頭深深蹙起,“你曾救我一命,我當護你一世周全。”

護他一世周全。

這話從棲雲君口中說出來,卻只令葉雲瀾覺得諷刺。

葉雲瀾唇邊勾起一絲冷冽弧度,道:“倘若我不願呢?你是不是還要一如既往,如之前一般,強迫為我療傷?”

棲雲君沉默了。

他當然希望葉雲瀾活著,否則當初根本不會大費周折前往天池山,只是為了給葉雲瀾重新壓制傷勢。

可葉雲瀾不願。

房間一時靜默無聲。

門外風鈴叮叮當當發出響聲,陽光熹微照入進來,將兩人影子照得狹長。

棲雲君慢慢低下身,半跪在葉雲瀾身前,太清渡厄劍被他放在桌上。他伸出手,將墨玉推到葉雲瀾身前,道:“我只是想保護你。無論因果。”

眼前男人眉目低垂,鶴氅鋪散地面,看上去並不似高高在上的天宗宗主,修長握劍的手推著那枚殘破的玉,手背上暗青色的經絡微微凸起,固執地不肯收回。

棲雲君繼續道:“若你只是因為不喜療傷時候痛苦,我有一法,可以徹底解決神火之傷,甚至幫你重續經脈,境界攀升。”

說至此,他停頓了片刻,才又開口:“我與你靈脈乃是同源,天生便相互契合,你若汲取我之靈力,有事半功倍之能。而以我修為,收復神火並非不能。”

“你可願……與我結契雙修?”

葉雲瀾瞳孔豁然收縮,站起身冷喝道:“宗主修無情道,可否知此言意味什麽?”

棲雲君:“我知。來此之前,我已思索良久。”

葉雲瀾道:“不過只是昔年救你一命,宗主便要賠上自己道行,說出如此荒謬言語?”

棲雲君:“並不荒謬。這是唯一能夠救你之法。”

世上能夠得到神火承認之人億萬無一,棲雲君並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得到神火認可,但起碼以蛻凡期修為,神火在他體內,總不會將他燒死。

他雖尚且不明白自己對葉雲瀾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是愛還是欲,是喜歡還是憐惜——他平生從未生過情愛,辨不清這些。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要看著葉雲瀾離去。

葉雲瀾覺得很荒謬。

他忽然覺得自己仿佛不認識眼前棲雲君。浮屠塔上的夢魘和眼前單膝跪在他面前的男人重疊在一起,桃花谷中遙遠的回憶和漆黑塔底盤旋階梯萬千神佛的注視交錯,伴著經年睡夢中魑魅魍魎呼嘯尖嚎的刺耳聲音,他忽然覺得胸悶欲吐。

“滾,”他沙啞道,“我不想聽你說什麽因果報答,也不需要你因為那些陳年往事,對我假情假意。”

說完便開始忍不住低咳。

血從唇邊溢出。

棲雲君起身,便要將他扶住,卻有人比他更快。

沈殊將葉雲瀾護在懷中,將靈力渡入葉雲瀾背脊,橫劍在身前。

棲雲君:“讓開。”

沈殊冷笑。

許多年之前,棲雲君也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候他尚且無力反抗,只能被蛻凡境的力量推出房間,看著門緩緩合上,師尊冷汗涔涔被對方束縛著療傷,而自己無能為力。

蛻凡境。

本是很遙遠的詞匯,但擁有了魔尊記憶之後,卻不再陌生。

血紅眼眸之中滲出濃郁的戾氣,他道:“你算是什麽東西?師尊要你滾,你聽不到麽?”

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在棲雲君面前無禮了。

對葉雲瀾他尚且十分容忍,但對葉雲瀾的徒弟,卻沒有容忍的必要。何況沈殊已經對他拔劍。對劍修而言,拔劍,便是挑釁和請戰。

太清渡厄劍出鞘,清冷如雪的劍刃擡起,直指沈殊。

棲雲君:“我要為他療傷,讓開。”

沈殊:“滾。此地有我,不需要你來為師尊療傷。”

棲雲君:“你憑什麽給他療傷?憑你身上肮臟魔氣?”他眉目極寒,“天宗不允半入魔的修士進入,你若再攔,莫怪我手下無情。”

沈殊還未回答,卻聽葉雲瀾啞聲開口。

“你若敢傷他一根毛發,”他唇上還沾著鮮紅的血,狹長眼眸擡起,是與平日全然不同的淩厲,仿如寒刃出鞘,“我必教你付出萬劫不復之代價。”

眼前人分明已傷重虛弱,修為俱無,然而說出威脅之語時,卻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而是能讓人感受到真真切切、如影隨形的威脅。

棲雲君微微抿唇。

握劍的手收緊又放松。

在這世上,還從沒有人能用威脅迫他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