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與黑

“回皇上,從秀起堂過來有些遠,臣妾是騎馬來的,秀起堂的宮女也不會騎馬,所以臣妾身邊就沒帶人。”敬則則垂首恭敬地道。

“你跑這麽遠來釣魚做什麽?”景和帝又問,然後端端地走向敬則則的馬紮,將上面擱著的書拿了起來,自己坐了下去。

沈沉翻了翻書皮,“子不語?子曰敬鬼神而遠之,你看這些閑書做什麽?”

敬則則有些拿不準皇帝是個什麽意思?按理說他不是不搭理自己的麽,怎麽又往這兒來?是碰巧遇上覺得好奇所以走過來的麽?

“回皇上,臣妾在文津閣,隨意借的一本。”敬則則道。

沈沉將《子不語》隨手遞給旁邊的高世雲,又看了看旁邊靠著馬紮腿而放的水囊以及白瓷碟子裏裝著的玫瑰花餅,“你的日子過得還挺自在的。”

這話敬則則就不好接了,於是裝傻地站在一旁也不再答話。

空氣裏滿是靜謐,有些尷尬,而皇帝卻沒有挪步的意思,反而拿起她的魚竿,裝上了魚餌,起身往湖裏灑意一拋,旋即又在她的馬紮上坐下。

敬則則心裏雖然有無數疑問,卻強逼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許說不許問。她還依舊在跟景和帝賭氣呢。自己開啟的“賭氣”,跪著也得堅持完。

所以接下來的功夫敬則則就跟罰站似地木樁子一般站著,景和帝卻十分愜意地坐在馬紮上,把她碟子裏的玫瑰花餅咬了一口,似乎不喜歡又擱下了。水倒是沒喝敬則則的,高世雲將皇帝自己馬背上的牛皮水囊狀的青花瓷扁囊取來給了他。

口幹舌燥的敬則則看著皇帝喝完水,再翻了翻她那套《子不語》,看了幾則故事。

皇帝坐在樹蔭下,而敬則則站在一旁頭頂就有些陽光了,站久了腳也疼,也不能隨意走動,很是不舒服。她正咬牙堅持呢,卻見浮標動了動,可皇帝只顧著看書,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敬則則忍不住破功道:“皇上。”

“唔。”沈沉應了一聲,卻沒擡頭。

“皇上,魚。”敬則則低聲提醒道。

“哦。”沈沉這才擡起頭,也看到浮標動了動,起身邁步快速拉起魚竿,那鉤上居然掛著一條一斤來重的桂花魚,看得敬則則那叫一個眼熱啊,覺得即便是魚,都那麽趨炎附勢,競相往皇帝的魚鉤上去尋死。

沈沉自然不會去取魚,高世雲旁邊的小太監已經機靈地跑上了前,將魚從魚鉤上取下放入了敬則則的木桶裏。

“今兒運氣不錯。”沈沉滿意地扯了扯唇角,然後讓小太監提起木桶,“走吧,也耽誤了不少功夫了。”

敬則則就那麽眼睜睜看著景和帝把自己的木桶給帶走了。那她後面即便是釣上魚,也沒東西可以盛了。

敬則則恭送完景和帝,只道自己倒黴,收拾了東西空手而歸,還丟了個木桶。若是以前敬昭儀當然不會心疼一只木桶,但現在秀起堂不得寵,想要個什麽東西都不方便,都需要朱三昆去求人,讓她這個做主子的也覺得臉上無光。

敬則則為那只木桶跺了跺腳,翻身上了馬,好在這回的馬比較爭氣,沒跟著皇帝的馬跑了。

敬則則今日穿的是冰藍地暗銀山茶花紋印花紗裙,瞧著飄逸如雲,但上馬、下馬其實會很不方便,比較累贅。但因著這兩年對騎術的訓練,敬則則駕馭起來那叫一個輕車熟路,看她上馬的姿態那真是一種享受,仿佛燕飛一般,反而把這裙子的飄逸給彰顯得越發出彩。

待馬奔騰起來時,她手臂上挽著的同色素紗披帛隨風飄蕩了起來,使得敬則則如同仙宮桂娥一般明逸縹緲,見到她這番身影的人無不為之駐足驚嘆。

此刻景和帝沈沉正在不遠處的暖日喧波閣上,閣下是五泉河剛流入避暑山莊的閘口,河水進來激蕩著嶙峋岸石,跳珠濺玉,波喧珠跳,煞是生機勃勃,而閣前便是半月湖。

沈沉站在闌幹邊,不必眺望,一眼就能看到騎馬飛騰而去的敬則則,她長而輕薄的披帛在空中飛騰、旋轉,似雲朵追逐著前行的她。

高世雲站在皇帝的側後方,無奈地看著遠去的敬昭儀,心想著這位居然還在跟皇上鬧脾氣,可真是誓不低頭的主兒啊。

高世雲從皇帝在潛邸時就跟著他了,所以對敬則則和景和帝鬧的那通事兒最是清楚明白。如今皇帝肯主動走過去同她搭話,這就是放低身段的意思了,畢竟是皇帝嘛,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難能可貴了。誰知都被攆到秀起堂去了的敬昭儀竟然還一股子傲氣,跟塊木疙瘩似的不解語,她以前可是朵解語花來著,哄皇帝很有一套的。

雖然敬則則對沈沉也是有問必答,態度恭敬,但那是因為沈沉為天子,她為臣下,不得不如此。想當初能言善道沒話都能找出一車軲轆話的人如今卻是問了才答,能“嗯”就絕對不會“嗯嗯啊啊”多幾個字。明顯就是還在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