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酸梅湯

“不必。”

沈沉邁步進了繪雲堂,繞過屏風後正要往上面秀起堂去,卻聽華容在後面道:“回皇上,娘娘就住在繪雲堂。”

沈沉折過身,“她怎麽不住秀起堂?”

華容低頭道:“娘娘說,院子裏人手不夠,上上下下的打理不到,繪雲堂在溪澗邊,她因愛水就索性住在這兒了。”

沈沉不再說話,轉身朝左右看了看,見東邊兩間是打通的,一眼望去並沒有臥室,這才折而往西,穿過西次間的珠簾進了梢間。

梢間以紫檀月月花卉十二折屏風隔成了兩處,右側放著衣櫃、妝奩等家具,繞過屏風才是敬則則寢憩之地。

然而這裏卻沒有沈沉看慣的拔步床,甚至都沒有他看慣的床。儼然就是一張略寬闊的榻,敬則則穿著白綾中衣躺在上面睡得正香。

榻上自然沒辦法架起帳子,就那麽光禿禿地放在那兒。

更離經叛道的是,這西梢間面溪澗的那一面,雕花木門全部被拆了,只留下一道半尺高的石門欄。整個寢間就用幾幅白色葛紗簾子遮住,隨著風四處飛揚,室內風光盡數落在了外頭的視野裏。也就難怪那溪澗上會用竹籬笆架起圍墻來,遮住其他人的視線。

沈沉心中罵了句“什麽亂七八糟的”,這才走到榻頭,低頭去看敬則則。

她睡相卻好,側身面水地躺著,手和腳都放得規規矩矩的。

沈沉聽她說起過,她這樣的出生和模樣,注定是要進宮伺候的,所以打小睡覺時就被乳母用繩子捆著,姿勢必須端端正正、規規矩矩,一兩年這麽綁下來,再松開繩子也就習慣了。如此進宮也就不至於因為睡相而得罪貴人。

當然這所謂的貴人自然就是指的皇帝了。

沈沉見敬則則睡得香甜,一時也有些犯困,走到榻邊將敬則則不輕不重地往裏推了推,她就乖巧地翻了個身,自己滾到內側去了。

沈沉脫了鞋,解開腰帶隨意地掛在一旁,便合衣躺了下去。身邊人身上傳來一股子溫熱的甜薄荷香氣,又帶著點兒似花非花的香氣,夾雜一塊兒,催得沈沉片刻後就進入了夢鄉。

因著去了門窗,澗水帶來的風從葛紗簾吹進來,既涼爽又清靜,沈沉這一睡竟然就到了黃昏時分。

敬則則自然是早就起身了,起身時迷迷愣愣地見景和帝躺在自己身邊,先是唬了一跳,旋即又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來著。

最後才從床榻頭上小心翼翼地翻了出去,生怕吵醒了景和帝,這人有點兒起床氣,不惹為妙。

敬則則都顧不得換衣裳,就轉出了屏風外,華容自然在門口守著,一見她出來趕緊迎了上去,在她耳邊低聲嘀咕。

敬則則這才知道景和帝不知怎麽的轉到了秀起堂來,還在紫芝書屋發落了朱三昆。

敬則則繞回梢間躡手躡腳地取了自己的衣裙,讓華容伺候著穿了,便自去了茶室,由高世雲在次間守著景和帝。

龔鐵蘭跟著到了茶室,滿臉焦急地道:“娘娘怎的出來了呀?皇上他……”龔鐵蘭在宮中這麽多年就沒見過比敬則則更作死的主子,皇帝都矮下身段親自到秀起堂來了,她居然還跑出來了。

敬則則無奈地看向龔鐵蘭,“姑姑,我就這麽不曉事兒,叫你操碎了心麽?皇上在睡覺呢。”

龔鐵蘭松了口氣,依舊埋怨道:“就算皇上在睡覺,娘娘也該在一旁守著啊?或是看書,或是描花樣子什麽的?”

敬則則好笑地道:“描花樣子?”這還是她麽?“在裏面難免發出聲響,皇上一向睡得輕,稍有動靜兒就醒了,那才要發怒呢。姑姑,早起咱們熬的酸梅湯可好了?”

龔鐵蘭像是領會到什麽,趕緊道:“好了呢,酸梅都煮爛了,正好合適,今兒天熱,皇上肯定喜歡。”

敬則則道:“可放配料了,如果沒放,我親自來吧,皇上不喜歡太甜的。”

龔鐵蘭道:“想著娘娘自己口味不同,所以有一鍋放了料了,還有一鍋在爐上吊著呢,還沒放。”

敬則則點點頭,一邊道“把我去年自己做的木樨露取來”,一邊從明間的屏風後穿到了繪雲堂背後,上得一段台階,有間竹草搭建的小屋子,旁邊還有竹籬圍出了個小院子。

那小屋子雖然簡陋,名字卻取得挺大氣,“味取四海”。

那字一看就是敬則則寫的。

敬則則走進去,裏頭放著十來個風爐,這就是秀起堂簡陋的“小廚房”了,搗鼓六七個人的飯食還有些局促,但勉強能支持。

敬則則拿了塊白生生的紗布墊著揭開那沒放料的小砂罐的蓋子,從龔鐵蘭手裏接過木樨露放了些進去,比直接用桂花卻香了許多,另外又斟酌著放了些冰糖,待攪化後,自己嘗了嘗,覺得味道剛好,這才道:“把這罐子封嚴實了放到上頭溪澗小瀑布下的水裏去湃,那水更冷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