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施針惑

這道理祝新惠如何不懂,可她就是討厭敬則則,沒來由地討厭。是以太後訓了她無數次,她也只當是耳旁風。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太後,其實臣妾也是擔心皇上。敬昭儀昨兒暈倒的事兒,闔宮皆知。她倒好,拖著個病體,居然還巴著皇上不放,也不怕把病氣兒傳給皇上。臣妾實在是輾轉難安,這才,這才……”祝新惠瞅準機會給自己辯解道。

“如此麽……那你倒是有心了。”西宮太後道,“哎,這宮裏別看這許多女子,可又有多少是真心對皇帝的?新惠啊,哀家寵愛你,也是因為你對皇帝乃是真情一片。”

這話倒真不能說太後錯了。

卻說不知真情假情的敬則則才鋪開畫紙,就聽得華容來報說宣婕妤來了。

明光宮翻新好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但因為宮中無主,所以大門緊閉,如今直到敬則則回宮,這朱紅大門才重新開啟,所以丁樂香也是第一次進來。

院子裏種著一顆合抱棗樹,並幾株石榴。此刻雖然不是五月,不得見榴花似火,卻不難想象那盛景。

棗樹麽,寓意早生貴子,石榴也是多子之相。

據說這些樹都是明光宮翻新後,從遠處費了好大功夫運來的。

此刻院中幹幹凈凈的,廊下掛著幾個鳥籠,有宮女正拿著小米在喂鳥雀,一只鸚鵡正站在橫杆上驕傲地梳理著羽毛,見有人進來也懶得張嘴搭理。

進得正堂,垂眸就見著地上光亮的金蓮磚,此磚用的是“步步生蓮”的典故,每一塊鉆裏都透著金粉描繪的蓮花,這樣的磚尋常宮殿哪裏會用得上。若非皇帝吩咐,明光宮的督造也絕不敢擅自做主。若非皇帝寵妃,又有誰能住得進來?

丁樂香吸了口氣,只覺得明光宮馨香暖融,一進來便好似暖春一般,四處望去也不見焚香,只屋中擺著一盤金黃的佛手,但也不是那佛手的馨香。她略略思索便知道香氣怕是從墻泥裏散發出來的。

便是皇後宮中,丁樂香也不見用名貴香料混入墻泥裏塗墻的。

然則金磚香泥之外,明光宮的裝飾、擺件卻極為簡樸,比如那插花的花觚,還有外面走廊上養花的盆子都是粗陶,看起來十分禪雅古樸。

屋中除了那盤佛手外,也不見鮮花,西次間的榻幾上擺著一個鐵灰色粗陶淺缽,橫插著一支褐色枝條,上面僅有兩片綠葉,簡單卻十分有意境。

墻上掛的也不見名家古董字畫,只一些貼墻的半瓶,裏面或插著枝條,或插著卷軸,讓人立時就覺得主人是個富有詩書卻又淡雅出塵的人。

“樂香。”敬則則擱下手中的筆走入了西次間,“好香的臘梅。”

丁樂香趕緊讓身後的宮女將插著臘梅的青花果紋瓶捧了上來,“昭儀娘娘,這是嬪妾來時在院子裏折的臘梅。”

“多謝了,虧你還記得我喜歡臘梅的冷香。”敬則則笑道,然後吩咐華容,“把花插到東角那黑陶瓶裏,那邊迎風。”

果不其然,臘梅插進去之後,風一吹便滿室冷香,叫人舒心異常。

敬則則讓人沏了茶來,薄瓷茶盞瞧著沒什麽特色,可當真是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想來也是聲如磬。雖不是古物,卻是難得一見的佳瓷。而且這等純澈無染的白色更是少見。

丁樂香捧起茶盞來嗅了嗅,她聞出來了,這是皇帝最喜歡的君山銀針,茶芽白毛茸然,注水後徐徐下沉再徐徐升起,三起三落,很是得趣。那君山上能產如此茶的也不過一、兩畝地,每年貢入宮中的也沒多少,自然是都進了幹元殿。

丁樂香曾在祝賢妃的永樂宮喝過,是賢妃用來炫耀寵愛的東西。卻不想在這明光宮,不聲不響就喝著了。

她啜了一口,旁邊的茜紅卻忍不住出聲道:“婕妤,你不能喝的呀。”

敬則則微驚地看向茜紅。

茜紅趕緊惶恐地行禮道:“回昭儀娘娘,婕妤她有了三個來月的身子了,喝了茶夜裏總是難以入睡,所以奴婢才,奴婢才鬥膽出聲的。”

敬則則驚訝地看向丁樂香的肚子,愣了片刻之後才笑道:“樂香,還是你有福氣。”丁樂香進宮才多久啊?說是三個來月了,豈不是九、十月裏懷上的?

丁樂香有些埋怨地看了茜紅一眼,“娘娘。嬪妾……”

敬則則擺擺手,“行了,你有了身孕,我只有高興的份兒,皇上子嗣不豐,你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可是極好的。”

丁樂香看著明光宮那鏤空葡萄紋的隔扇,心裏只嘆息。外面的棗樹、石榴,還有這葡萄,哪一樣不是在訴說皇帝的期盼?而敬則則的肚皮不爭氣,乃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就沒有宮妃背後不私下議論的。

丁樂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嬪妾不敢奢望,只惟願能得個公主就心滿意足了。”

敬則則想了想還是直言道:“樂香,你在我面前不必這般小心,你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只惟願它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