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年關

康熙五十九年大年夜,京師暢春園卻絲毫沒有過年的喜樂氣氛,反而是一片肅殺,宮女太監們一個個躡手躡腳,生怕驚起一點點動靜。

四阿哥胤禛臉色平淡如水,在內侍的帶領下向著宮城內走去,不曾有絲毫的逾矩。唯獨望向宮殿深處時,嘴角微微有些抽動。

“武昌丟了,襄陽丟了,現在連荊州也丟了!”殿內傳來了一聲怒吼,隱隱還伴著喝罵之聲,使得前方帶路的內侍,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這天威之下,還有誰倒黴?還不就是他們這些為奴為婢的人,這擦著碰著都是一個死,唯有萬般小心,祈求這天殺的楚蠻子早日平息下去,他們這些奴婢的日子才會好過幾分。

胤禛絲毫沒有半點動容,就這麽跟著內侍走進正殿,擡頭望去,地上僅是一片狼藉,一堆小太監跪在了地上,將額頭貼在地磚上,身子如篩糠一般抖動。

此時禦榻上康熙皇帝已經形同枯槁老人,再也不見平日的光彩,他奮力將奏折砸了下去,發出一陣嘩啦的聲音,臉上出現了幾分不同尋常的紅,胸膛更是不由自主喘起了粗氣,這位風風雨雨一輩子的皇帝終究是老了。

胤禛跪在了地上行了大禮,隨後低聲道:“稟告皇阿瑪,如今大年除夕夜,還當保重龍體,切莫傷了身子。楚逆不過是一地亂匪,待我大軍征調之下,定當覆滅之,誅除殆盡。皇阿瑪切莫憂心,以保龍體萬全。”

康熙皇帝臉色微沉,胤禛這番話粗聽還好,可是後面這“楚逆不過是一地亂匪,待我大軍征調之下,定當覆滅之,誅除殆盡。”是什麽意思?當初他一力孤行保全滿丕,所用的理由無非也是這個,如今胤禛重復了一遍卻讓人不得不多聯想什麽了。

這是指著鼻子罵他康熙是個昏君!罵他識人不明!

“這普天之下,盡數都是亂臣賊子!”康熙怒火升騰,這大清天下已經不止是楚地作亂,原先已經平息下來的西北戰事,已經出現了再次惡化的前兆,厄魯特部首領策妄阿拉布坦率兵再次侵襲吐魯番,似乎想要圖謀東進。

策妄阿拉布坦是原來準噶爾蒙古噶爾丹的侄子,不過此番東進可不是給自己的叔叔報仇,實際上當年噶爾丹出兵喀爾喀蒙古時,正是這個好侄子在背後捅了噶爾丹一刀,將噶爾丹遏制在科布多無法西還,而後更是聯合康熙徹底擊敗噶爾丹。

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實力尤勝於原先的噶爾丹,在康熙五十六年還攻占了拉薩,後來被吏部尚書富寧安、西安將軍席柱帶兵給驅走,也是在這一仗當中,嶽鐘琪才開始展露頭角,連十四阿哥胤禵掛撫遠大將軍大印,也是為了征討策妄阿拉布坦。

若是曾經的康熙皇帝,恐怕都已經親征西北,直搗策妄阿拉布坦的腹心,可現在終究是老了。再加上之前那次征討噶爾丹,康熙雖然取得大勝,自身也是損失慘重,可終究不能將蒙古人徹底趕盡殺絕,當下也有心無力了。

就在這個當口,復漢軍從湖廣之地突然崛起,更是連戰連勝,先後擊敗了整個湖廣的綠營,連同荊州也一同攻了下來,這一下卻是從疥蘚之疾變成了清廷的腹心之患。

胤禛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一本奏折,稟告道:“皇阿瑪,兒臣願意領兵前往湖廣,平息叛亂,這是兒臣的平叛方略。”到目前為止,清廷對復漢軍的態度都是叛而不是反。

不要小看這一點區別,實際上這關系到復漢軍的根本。復漢軍一直打出的旗號是反清復明,用這個角度來說自然是反,可是清廷卻一直抓著復漢軍原先是漢陽營叛亂而來的跟腳,否定漢陽營目前的政治立場。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清廷自然一直是抱著平叛的名義,胤禛這一次的方略也是平定湖廣漢陽營叛亂事奏的說法。

康熙看完之後,微微閉住了眼睛,他在內心裏隱隱有些不安,這次不是因為楚逆和西北戰事,而是因為這個奏折所反映的一個態度,這讓康熙皇帝的臉色更加差了幾分。

“你想帶兵?”康熙絲毫不掩飾語氣裏的輕蔑,手指也點向了跪著的胤禛。他向來是準了人,可是對於這個每日裏的冷面王,卻少了幾分了解。

胤禛內心有些恐懼,但是對權力的渴望和跟老十四爭鋒的心,終於是壓倒了內心的慌亂,他將頭深深埋在地上,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加平穩。

“稟皇阿瑪,如今湖北全省已失十分之八九,若是鄖陽府再落到楚逆手中,將那幾十萬的流民動起來,恐怕後果不堪設想。為今之計,需要一名重臣統帥南面兵力,集結湖南、江西、安徽、河南以及四川等省綠營兵力,並八旗馬隊與一部陜甘馬隊,方能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