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6章 賈閣老雄起(三)

毫無疑問,張璁確是一個政治投機者,而且眼光毒辣,時機通常抓得很準,不過公道話還是要說上一句的,投機歸投機,你可以說張璁沒氣節,但卻不能說他沒能力,真正歷史上的張璁還是幹了不少實事的,在他擔任內閣首輔期間,不僅改進了科舉制度,摒除其中的一些弊端,還大力反腐昌廉,政績斐然,甚至清田莊的事他也有份參與推動和執行,是個能吏。

所以公正地來講,張璁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能力擺在那,只能說他是個能力出眾的政治投機者,還喜歡打擊排斥異已,就連退休了的楊廷和他都不放過,這才犯了眾怒,身後在士林的評價並不好。

當然,在嘉靖個人的眼中,張璁卻是個聽話貼心,而且很有能力的忠臣,所以在張璁死後,嘉靖給他封的是謚號是“文忠”,這在文謚中排名第二,僅次於“文正”,可見嘉靖對張璁的評價不可謂不高。

另外,張璁的口才也很好,只聽他清了清嗓子道:“第一,我朝確實沒有冊封異姓王的先例,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因循守舊的,頗如建房子需因地制宜,律法規矩亦不應一成不變,需不斷推陳出新,才能適應當下。

我朝太祖立國之初,嚴令不許片板下海,不過是為了防範倭寇,如今我大明沿海倭患已根除,前幾年不也根據實際情況,重新開放了海貿,如今幾年過去了,海上貿易如火如荼,百業興旺,沿海百姓生活豐足,對朝廷感恩戴德,同時,海貿又為國庫帶來豐厚的課稅。

由此可見,我朝的一些陳規確實要改了,也必須得改。”

嘉靖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微微點了點頭,不說別的,光憑徐卿掃平沿海倭寇,力推開放海禁這一條,怎麽賞都不為過。

夏言這時卻站了出來,朗聲反駁道:“皇上,臣以為張秉用這是在移花接木,明目張膽地狡辯,誠然,我朝一些舊制確實需要改革,開放海貿的確對我大明利遠大於弊,當初臣也是看清這一點才全力支持靖國公的。

可是一碼歸一碼,太祖定下異姓不可封王的舊制,是為了防止大臣功高震主,恃寵而驕,甚至把持朝政。所以這一條舊制什麽時候都不會過時,至少現在看來,沒有破舊立新的必要。”

論口才論能力,夏言都不在張璁之下,史上的夏言確實也經常跟張璁掰手腕,也是唯一能掰得過張璁的人,所以一出手便抓住了要害,直擊張璁論據中的破綻,一眾反對派大臣不由暗暗叫好,夏公謹牛逼!!

嘉靖臉色微沉,其實他很喜歡夏言,夏公謹不僅外形好,一口京腔洪亮不帶一絲鄉音,而且還能力出眾,奈何性子太剛直,不像張璁那般貼心好使。

當然,嘉靖並不是一個只能聽討好附和之言的昏君,很多事還是拎得清的,治國不能僅靠只會奉承討好的臣子,朝中有敢直言反對自己的諍臣,才能避免自己犯錯,而夏言就是這樣一個諍臣。

但是呢,朝中也不能只有愛杠的諍臣,那樣自己只會被架空,幹啥啥不成,所以還需要張璁這樣有能力的諂臣作打手,確保自己的意志能執行。

所以,嘉靖雖然心中不悅,但也沒有像對刑部尚書胡世寧那般打壓夏言,也抓不到借口去打壓,畢竟夏言這番話有理有據,又沒有逾禮的地方。

張璁本就來打算把徐晉送回家當個富貴閑人,再加上為了討嘉靖歡心,自然不會如此輕易被夏言駁倒,只聽他又立即反擊道:“夏大人此言差矣,我朝無論是冊封宗室,還是勛戚,都按照‘分封而不賜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的原則,所以不可能再出現隋唐秦漢時期藩王割據的局面。

因此,夏大人擔心靖國公功高震主,把持朝政,根本就是無稽之淡,至於恃寵而驕,呵呵,那就只看個人了,彼如夏大人,身為內閣輔臣,同樣可以恃寵而驕,與是不是郡王無關!”

噝……

殿內一眾大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張璁的嘴巴還真是毒辣啊,一劍封喉,嘖嘖,高手過招,就是精彩,夏公謹反擊吧!

夏言皺了皺眉,淡道:“本官此心磊落可昭日月,倒是你張秉用恬不知恥地奉迎上意,心術不正,非君子所為。”

張璁神色自若地道:“臣只知為君分憂,忠君之事,拳拳之心亦可昭日月,夏大人肆意詆毀他人聲譽,也非君子所為。”

噝……

群臣再次暗吸了一口冷氣,夏言能言善辯,張璁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賈詠看著針鋒相對,成為全場焦點的夏言和張璁,瞬時間有點意興闌珊了,連臉上的皺紋也松弛下來,今天的焦點本應是他這個內閣首輔,現在徹底淪為陪襯了,失落和不甘的情緒傾刻湧上心頭,但他又不敢插口,擔心被張璁那把利嘴秒成渣啊,到時恐怕不僅老臉不保,聲望更加要大跌,而且回頭皇上讓自己卷鋪蓋滾蛋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