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0章 望江樓偶遇

望江樓是漢中府城裏最大的酒樓,樓高五層,比城墻還要高,四層以上均能遠眺城南的漢水,望江樓也因此而得名。

時值中午,正是吃午飯的時候,但見望江樓前門庭若市,食客進出往來,生意十分火爆。看得出,在一樓大堂用餐的多是些販夫走卒,人數也最多,而在二樓用餐的人數要少一些,有商賈,也有書生,在三樓用餐的人數就更少了,不過大部份都是書生,穿著也比二樓那些寒酸書生要體面一些。

望江樓的四樓只能擺下六張桌子,此時只坐了兩張,南面臨窗的一張桌子,正有三人對席而坐,他們一邊喝茶一邊低聲聊天,顯得很有教養,一看就是讀書人。

這時,只聽面南而坐那名白衣中年書生嘆了口氣道:“日前接到京中好友來信,據說繼刑部尚書胡世寧胡大人告老還鄉後,戶部尚書秦金秦大人也萌生了去意,已向皇上上表請辭了,只是皇上還沒允準。”

“用修兄,此話當真?”另外兩名書生吃驚地道。

白衣中年書生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目光憂郁地望向城外的漢江,似乎在回憶舊事。

左手則年紀較輕的書生不由頓足道:“如今朝中的正直節義的大臣本來就不多了,能說得上話的更是只有這幾位,胡尚書和秦尚書一走,那朝堂豈不成了張黨一系的天下了?”

“如今張黨勢大,蒙蔽皇上,大肆排斥異己,為之奈何?”右手側的青衫書生表情無奈地長嘆道。

“張孚敬這個奸佞小人委實可恨,據說當年皇上要將大行獻帝的神主供奉入太廟,就是他在背後出的餿主意,這次皇上舊事重提,肯定又是他在背後挑唆的,豈有此理,真恨不得生撕此賊。”年輕書生憤憤地道。

白衣中年書生冷笑道:“即使沒有張璁在背後挑唆,那位也會這麽做,他畢竟是以藩王世子之身入繼大統的,如今大明國勢鼎盛,威加四海,那位越發迫切想要正名,還哪管什麽長幼人倫,綱常大禮!”

同桌的兩人不由面色微變,青衫書生更是低聲道:“用修兄,慎言啊!”

白衣中年書生夷意不懼道:“怕什麽,我輩讀書人富貴不淫,威武不屈,即便是當著那位的面,我也敢這樣說,橫豎不過再死一次罷了。”

同桌兩人聞言不由都露出佩服之色,較年輕那位書生更是激動地道:“用修兄當年仗義死節,率眾撼門哭諫,差點被杖死也毫不畏縮,真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啊。”

原來,這位面南而坐的白衣中年書生不是別個,正是大才子楊慎,前內閣首輔楊廷和之子。

話說當年的“左順門事件”後,盡管徐晉勸服了嘉靖,但楊慎帶頭沖擊左順門,依舊受到了重罰,差點被杖死,最後更是被流放雲南永昌衛,今年年初,父親楊廷和病重,楊慎向朝廷告假回到四川新都(城都)探病,近日楊廷和的病好了,楊慎便趁機跑到漢中訪友來了。

現在與楊慎同桌的兩人都是他的好友,右手側的青衫書生名叫趙貞吉,表字孟靜,四川內江人,較年輕那名書生叫張佳胤,表字肖甫,重慶府銅梁縣人士。

趙貞吉和張佳胤都是舉人出身,但均沒通過會試,如今都在漢中的漢南書院任職教習,一邊備考,準備參加下一屆的春闈大比。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三人志趣相投,這段日子聚在一起,不是舞文弄墨,就是談論天下時政,眼下朝中最熱的大事自然就是“大禮議”的2.0版本了。

這時,只聽楊慎嘆了口氣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上面那位羽翼已豐,又有張黨一系搖旗呐喊,只怕這次是擋不住了,大行獻帝之神主必將移入太廟中供奉,還要追封廟號為睿宗。”

楊慎說著冷笑兩聲,續道:“想那興獻帝生前沒當過一天皇帝,乃孝宗和武宗的臣子,如今他的神主竟然堂而皇之地奉入太廟,甚至要位列武宗之上,長幼無序,綱常崩壞,可悲可嘆。胡尚書尚能至午門拼死哭諫,我等布衣處江湖之遠,不過是痛心疾首,發幾句勞騷罷了。”

趙貞吉亦長嘆道:“大勢去矣,此事怕已成定局!”

張佳胤皺眉道:“兩位兄長過於消沉了,依小弟之見,此事還是有挽救之機的,只要那人回京。”

趙貞吉心中一動道:“肖甫指的可是北靖王徐晉?”

張佳胤點頭道:“此人深得皇上的信任和器重,如果說還有人能壓制張黨,非此人莫屬了。”

楊慎贊許地看了一張佳胤道:“肖甫所言極是,朝中早有人想到了此策,兩個多月已前,皇上召北靖王凱旋的聖旨已經發出,估計北靖王此刻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

張趙兩人欣喜相視,楊慎卻淡然道:“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徐晉並非我輩中人,此人從來沒有公開表明過立場,這次回京也可能選擇明哲保身,並無助於扭轉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