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楊的故事

那一瞬間,沈凜心臟漏跳了一拍,但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慢慢籲出一口氣,對楊說:“期待你的故事。”

楊笑了笑,給沈凜面前的酒杯倒上一小杯艷色的紅酒,他像是個精貴的藝術品,雖然出身下城區,又經歷了那麽多黑暗的事情,依然純粹幹凈,身上保有一種金貴的氣質。

他坐在沈凜對面的沙發上,緩緩開口:“謝謝你幫我復仇,但那人只是帷幕之上的小醜,真正站在背後的提著線的卻是另外的人。”

“你想向奈亞復仇嗎?”

“很不可思議是嗎?”楊輕聲笑了起來,“我一個普通的人類想對抗那麽強大的邪神,是克圖格亞,偉大的火靈之神,居於火焰者,爆燃者,他給了我啟示。邪惡的神靈和信仰應該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也許他死了,魔鬼城會變得更好。”

沈凜:“……”

楊的思想已經趨於偏激了,魔鬼城墮落的根本是極致的貧富兩極化,科技塔的富商紳貴們手握大量財富和科技,而下城區的居民則居住在肮臟破敗的下水道,每日面臨著大量的犯罪。

奈亞拉托提普的惡趣味的確是誘惑人墮落和犯罪,但究其根本,是人心裏的陰暗面更容易在昏沉沉的地方滋生和發酵。

別說是清除奈亞的意志,就是清除奈亞本身也無法拯救魔鬼城。

“你上衣口袋裏的笛子,”楊的目光下移,落在沈凜的胸口,“那是奈亞意志的依附物。曾經有個虔誠侍奉奈亞的祭司,在核戰中去世了,他向奈亞祈禱的媒介就是這把笛子,可惜輾轉之後只剩了一個笛嘴,不然也許能召喚來更強大的東西。但那個神靈,天生就是狡猾的狐狸,他在跟你簽訂契約的同時拿大量的財富和地位誘惑你,信誓旦旦地說會實現你的願望,等到你擁有了,享受了,他又會背棄契約,將你獲得東西全都奪走,然後狠狠地把你推進深淵。而他也許本身並不需要你的獻祭,他想要的只是取悅自己的一段體驗,聽說過一句話嗎,不是神明需要信徒,而是信徒需要神明。”

他忽然擡眼看向沈凜,眼神裏帶著銳利的光:“你也被他誘惑了嗎,凜?”

沈凜搖了搖頭,說:“目前還沒有。”

楊又笑了起來:“你和別人不一樣。我在火焰中看著你的一舉一動,你想拯救我,可是我不需要你的拯救,克圖格亞的火焰會凈化這座城市,他象征光明,會讓一切罪惡無處遁形。”

“你的故事呢?”沈凜打斷他略顯瘋狂的話。

“在講這個故事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這本書裏有一句我很喜歡的話——

“黑暗的火焰已經蒼白,生命力漸漸離她而去,就跟他以前見過的許多仿生人一樣。經典的聽天由命。它們只會識時務地機械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毀滅,而真正的生命——在二十億年的生存壓力下進化出來的生命-——永遠不會就這樣認命。”

他眼底露出了顯而易見的茫然與困惑:“你也這麽認為的嗎?人類和仿生人的區別在於會抗拒命運的安排,向不可能和否認程序的事情抗爭。如果人類認命了,就此放棄了,是否就變得和仿生人一樣?除開身體的構成,其實我們和仿生人沒有區別,按部就班地執行人類該有的程序。”

沈凜默然聽著楊的問詰,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就如同他不知道怎麽回答之前那個性偶的問題。

一直以來,科學家們將仿生人和人類的界限定義在“是否能做夢”和“是否具有共情的能力”這兩點。前者,仿生人的夢境是程序生成的產物,是具象化的拼湊,而人類卻可以天馬行空,任由思維在虛幻世界無限發散;而後者,比夢境更有說服力,情感永遠是賴以區分人類和機械的最好武器,人類情感的復雜構成是無法以科學來推演的。

“你不用著急回答這個問題,”楊看了一眼墻壁上的時間,“可以先聽完我的故事。你一直在調查我,調查當年和如今的兒童失蹤案件,應該知道,我是當初被綁架的孩子之一。”

沈凜點了點頭。

楊說:“當時我很幸運,是那一批祭品的最後一個,在獻祭儀式即將舉行的時候,一批人闖入那個別墅打斷了他的獻祭計劃。雖然闖入的那些人都死在了別墅裏,但因為時間跨越了祭祀的節點,我沒能被獻祭出去,趁亂逃了出來。”

他頓了一下,說出了一個沈凜並不意外的真相:“你們去找一個叫李明的道士了吧?他是那批人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是他帶我離開了那個密室。但可惜最後,他窺伺到了奈亞的邪惡意識,精神出現了問題。其實,他是個很幸運的人,至少活了下來,我去看過他,偶爾的瘋癲讓他的人生多了很多瑰麗的色彩,而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清醒的,更幸運的是,沒有沾染奈亞的汙穢,他還能虔誠地信奉他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