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大概是因為我今天看到了這封信的緣故,我難得夢到了年少時候的事。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

那大概是十五歲時的樣子,我還認得青森唯一一所中學教室的樣子。放學後的教室只有兩個回家社的人還待在這裏。

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台上,遠遠看著運動社團的人在操場上揮灑汗水,另一個人則是趴在桌子上寫著什麽。

我透過夢裏我自己的雙眼,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還有那明亮的,滿懷著對未來的希望的雙眼。

屬於涼子的,這樣明亮鮮活的雙眼,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每每午夜夢回夢到她,我醒來後記住的都是她死後那雙灰暗空洞的眼睛。

“清酒~你有在聽嗎?”坐在桌子旁女孩子離開座位,一張放大的面孔出現在我面前,毫無攻擊性的淡色眼睛含著笑意注視著我,“在想什麽這麽入神呀?”

“未來。”夢裏的我說。

“未來?”涼子重復了一遍我的話。

我仿佛一個旁觀者,看著年少的我指向窗外的天空,對涼子說,“你看。”

涼子順著手指看向窗外,“天空?”

“對,是天空。”十五歲的我擡起手,指尖虛虛地在空中劃過,“不僅是青森的天空,青森太小了。在青森外面還有本州島,還有東京,還有那麽大的世界,等到高中畢業之後,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到更大的地方去。你說大學我們就考去東京怎麽樣,東大。”

“有點難哎,不過清酒都這麽說了,我會努力的!”

無名的風從窗戶間吹過,淡藍的窗簾與天空融為一體。

十五歲的我聞言露出了笑容,轉頭詢問我的好友。

“涼子,等到長大以後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或是有什麽理想嗎?”

“想做的事啊?”涼子用筆端抵著下巴想了想,“有好多!以後我想環遊世界,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還要養一屋子的貓和狗,最重要的是和清酒一起去做這些事。”

“不過要說理想的話...”涼子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卻還是認認真真地說,“我有想過,我想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小說家。”

涼子堅定地重復了一遍,“清酒,我想成為小說家。”

我張了張嘴。

夢中的畫面逐漸變得虛幻,兩個少女的說笑對話聲也漸漸遠去。

“那清酒你呢?你的理想是什麽?”

“沒有。”

“哎?!”

“好像沒有什麽特別困難的事情需要我當成理想去做的啊...”模糊的畫面中,十五歲的我想了想,“既然涼子想成為小說家的話,那我就當你的編輯吧,每天一日三餐地催你寫小說,不寫完當天的內容就不許擼貓擼狗。”

“清酒你可是帶著溫柔的笑容說出了相當殘忍的話啊...好可怕哦~”

“...”

...

這是發生在我久遠記憶中的一段對話。

我本以為快十年過去了,我的記憶也會隨著時間變得模糊,卻沒想到在夢中夢到這個場景時,連涼子說的每一句話,說每一句話時的神態都如此清晰,仿佛還在昨日。

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從漸醒的夢中掙紮出來,睜開一點眼睛,伸出手摸索著按亮床頭櫃上的台燈。

——然後發現被子上壓了一條狗。

是將軍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它的狗窩跑到我被子上來了,難怪喘不過氣。

我坐起來撐住額頭發了會兒呆,也懶得把將軍弄醒再被它鬧上一鬧,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03:16

看來又要睡不著了啊。

我把睡得流口水的將軍挪到一邊,點開手機裏的推特,發現推特一堆私信裏有一個新增的私信,對方的id就是‘自說自話的吉野’

【謝謝黑潮老師,我已經收到老師的回信了。

請放心,哪怕是為了媽媽,我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很抱歉讓老師困擾了。

現在回想我當時寫出那一封信的心情,或許比起憤怒,更多的是對連那樣的蠢貨都無法下決心去反對的自己的恥笑吧。

但是

但是...】

信息停在了這裏。

我對於今天寄出的信今天就到了倒是並不奇怪,在寄信的時候我就發現對方的寄信地址就是在神奈川,距離東京也就一個小時不到的車程。

倒是這條私信發出的時間就在幾分鐘之前,我想了想,在現在回復了這條信息,【要見面談一談嗎?】

那邊那個遭受校園暴力的孩子似乎被我這說見就見的作風給嚇到了,【...這沒問題嗎?隨便就和讀者見面什麽的】

如果其他讀者在這裏,說不定還要吐槽一句:明明連簽售會都不大開的。

【我樂意就沒問題。】

*

好任性啊。

刷著手機的吉野順平收到喜歡的小說家意料之外的回復,深夜失眠時腦子裏冒出來的糟糕的胡思亂想都被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