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的天呐~

翌日清晨,小雪灑在千街百坊之間,巍峨長安如雌伏在雪域之上的巨獸,通往五湖四海的道路便是巨獸身上的毛發,連接著萬裏疆域的角角落落。

離年關還有個把月,松玉芙走出文曲苑,手中抱著一摞書籍,擡頭看了看天空落下的雪花。

馬上就要年關了,過幾天的龍吟詩會,她爹松柏青免不得走過場。只是她爹覺得‘文人詩詞如武夫花拳繡腿,觀之可養性,卻難以安邦’,向來看不上詩會上爭破頭的才子,這些瑣事小事都交給她打理。

松玉芙一介女流,日後又無法做官,自然不在乎什麽‘詩詞小才、治世大才’的說法,能瞧見幾首賞心悅目的詩詞便知足了。

只是這幾天,她卻提不起興致,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世子的原因。

許世子來長安城一年了,在國子監呆的時間很少,來了也獨自呆在鐘鼓樓,往日她最多擦肩而過,並沒有多少交涉。

可前幾天,許世子給狼衛出頭、教訓目光無禮的蕭庭,讓她對這個高高在上的藩王世子有點好奇。

明明是個很沉穩明事理的君子,為什麽總是以飛揚跋扈的面貌示人……逼著她抄書,把她扔來扔去嚇唬她,可能是自己話太多把許世子煩到了,接觸幾天,許世子其實也不是很兇……

松玉芙胡思亂想著,伸出小手接住了幾片雪花,襖裙領子的絨毛掃過脖頸,似乎心也跟著癢癢。

松玉芙轉眼看向立在國子監正中的鐘鼓樓,猶豫片刻,便步履盈盈的走了過去,雖然明知道過去了許世子肯定讓她抄書,可她還是好奇許世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抄書就抄書吧……

鐘鼓樓是很莊嚴肅穆的地方,上面的‘不忘鐘’代表著大玥在彈丸之地忍辱百年的艱辛,平時沒有人過來,很安靜。

松玉芙有些猶豫,怕被許不令發現,所以腳步很輕,小心翼翼走到鐘鼓樓下的房間附近,正遲疑該怎麽打招呼,忽然聽見一陣交談聲傳來:

“……你這買的是什麽爛詩?過幾天龍吟詩會……”

“……小王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

松玉芙一愣,連忙站在原地,眼中露出幾分錯愕。

王公貴子買詩去文會上附庸風雅是常事,文曲苑中不學無術的千金之子大半都幹過。這種行為說不上罪大惡極,但正統文人向來瞧不起這種人。

她沒想到位高權重一向不染煙塵的許世子,也會幹這種事。許世子是肅王嫡長子,本就是天之驕子,根本不需要這點文人的名聲,幹嘛要做這種附庸風雅的荒唐事?

松玉芙眼中露出不易察覺的失望,想了想,也不好去勸阻,準備轉身默默離開,只是屋裏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愣在了當場……

……

鐘鼓樓下的小房間門窗緊閉。

許不令在書案前正襟危坐,手中拿著一疊詩稿。

老蕭杵著拐杖站在跟前當參謀,不停的搖頭:

“小王爺,文人都傲氣,賣詩詞掙銀子也為人不恥,敢賣詩的才子總共就那麽幾個,而且不是熟人不賣,老蕭我也是打聽好半天才問到門路,花了不少銀子。”

許不令皺著眉頭,看著厚厚一沓詩稿,有些發愁。

富家子弟買詩是為了裝逼,不是為了出醜。而賣詩的才子很了解消費者的心裏,寫的詩句都是中規中矩,說不上糟粕也稱不得佳作,反正甩出去能看,而真正的文人也沒心思計較這種轉眼就忘的詩詞是不是買的。

許不令想要自黑背上‘竊詩’的名聲,首先這詩詞就不能太差,不然就沒熱度,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他寫的,就算知道是他買的,也不會因為這種‘雞肋詩’較真。

想起陸夫人交代的任務,許不令有些頭疼,將詩稿扔到了一邊:

“買不到好的了?一詞蓋長安那種?”

老蕭摩挲著拐杖,翻了個白眼:“小王爺,別說一詞蓋長安,有本事把國子監蓋住,人家就不會賣詩掙銀子,要不您自己寫兩首?”

許不令稍微琢磨了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老蕭去年把他從屍山血海裏背出來,沒有什麽好提防的,便提筆研磨,在宣紙上寫了幾句。

老蕭知道許不令大病之後腦子好使了,不過寫詩詞還沒見過,此時伸長脖子,跟著筆跡慢慢念叨: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不行不行……”

許不令一愣,偏過頭:“為什麽不行?我今年十八,明顯寫不出這首詩。”

詩詞可不是堆砌辭藻那麽簡單,沒有看盡人生百態的閱歷,根本寫不出這種滄桑大氣之感。

許不令要讓別人看出他在‘竊詩’,自然是寫這種和年齡段不相符的。在他看來,這首詞完全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