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許夫人?

仕女巧笑嫣然,才子意氣風發。

龍吟閣大廳中,熙熙攘攘數百文人出口成章,三句話必引經據典,旁人不管聽不聽的懂,都得頷首微笑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樣。

上首一排太師椅上,頭發花白的松柏靑端著茶杯,眼中略顯不耐。身為國子監大祭酒,從國子監出去的學生,基本上都得稱他一聲‘先生’,其中為官入仕者遍布大玥,可謂桃李滿天下,對於這追名逐利的把戲,實在看不上。

但大玥武人地位太高,文人已經壓不住,當今聖上重視文人,若是不搞這些,長安城恐怕到處都是比武論劍的戲碼,打打殺殺實在有損中原王朝的體面。

所以這種場合,松柏青還是得來,遇上幾個才氣過人的文人,還得開口褒揚幾句。而當今天子也會關注,甚至對詩詞一道頗有研究。

不過詩詞這東西,讀過書學過格律的都會寫,能傳世的幾年幾十年都出不了一首。一場詩會千首詩詞,估計也就一兩首能看,剩下的全是糟粕。

因此審稿這些事情,都交給了乖女兒松玉芙。

此時諸多大儒就坐的案台旁,燕王宋玉和松柏青商量著來年春闈的事兒,松玉芙認認真真的看著詩稿,不時向旁邊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叟請教幾句。

老叟名為齊星涵,年少時一篇《長安賦》被先帝看重,名滿京城入仕,擔任禦史言官,博學多才在京城頗負盛名。

當然齊星涵更大的名氣是頭鐵,先帝在位二十余載,齊星涵死諫二十多次,硬生生把先帝氣得開口直斥‘齊老匹夫’。而當今天子執政十年,整飭吏治、平息匪患、重視寒門,怎麽看都當得起中興之君,只因有次和人下棋忘了時辰,朝會來晚了半刻鐘,便被齊星涵追著咬,至今還有事沒事掛嘴邊上,叮囑當今天子不要玩物喪志。以至於當今天子被煩的連狩獵、踏春之類的娛樂活動都免了。

齊星涵光腳不怕穿鞋的,那是真舍得一身剮,連同為文人的不少大儒都覺得矯枉過正,卻說不過齊星涵,可見這廝的能耐。

不過齊星涵雖然愛較真,詩詞一道的造詣還是有目共睹,此時拿著一沓亂七八糟的詩稿逐字逐句的看,做出來的評價也很中肯,基本上沒人不認。

眼看著詩會過半,其間也出了幾首不錯的詩詞,只是談不上傳世佳作。

松玉芙有些急不可耐,只是一直沒找到在國子監聽到的那首詞,只能不停的瞄向其他人的桌案。

松柏青正與燕王交流,見自家閨女左顧右盼沒半點禮數,略顯不悅的開口:

“玉芙,你看什麽?”

松玉芙連忙縮了縮脖子,規規矩矩坐好,柔聲回應:“爹爹,我沒看什麽。”

燕王隨和儒雅,見松柏青對女兒這般嚴厲,微笑開口:“玉芙年紀不大,喜歡詩詞歌賦很正常。佳作幾年不出一首,糟粕卻遍地皆是,恐怕也是看的累了。”

松柏青點了點頭,看向下方意氣風發的俊男靚女:“詩詞乃有感而發,年紀輕輕故作傷春悲秋之態,能寫出什麽好文章……”

說話之間,坐在旁邊的齊星涵,卻是搖頭接話:“這可不一定,長安城百萬戶,通文墨者甚多,總有幾個天資卓絕之輩,比如這首: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話音一出,七八個愁眉不展的老儒生,都是偏過了頭。

看了半晚上‘一條大河百丈寬,裏面魚兒嫩又鮮’之類的打油詩,忽然冒出一句‘風住塵香花已盡’,那感覺就像是洗耳朵,不注意都難。

燕王和松柏青也是微微挑眉,稍微認真了幾分,偏頭看向了齊星涵。

齊星涵年過甲子,歲數太大,念了兩句覺得自個這模樣不合適,便把詩稿遞給了小廝,傳給了在旁邊撫琴的歌姬。

在場數百才子佳人,瞧見這場面便知道有人要出風頭了,都是停下話語偏頭查看。

身著盛裝的青樓歌姬,本就靠這個提升名氣,接過詩稿後便站起身,認真先看一遍,才輕聲開口: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嬌喉婉轉,又墊著點點哀傷之意,把‘繁華落盡、物是人非’的傷感體現的淋漓盡致。僅僅幾句話,便能讓人想象出一個女子歷盡人生風雨的疲憊與淒苦。

松柏青眼前一亮,少有的正襟危坐,仔細聆聽。

燕王表情不變,只是手中輕敲桌案,緩緩點頭。

在場諸多才子佳人更不用說,光是上闕短短兩句,便能看出‘此女’詞句的非凡功力。其意境更是望塵莫及。

不少官家小姐和夫人,都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名歌姬。

歌姬表情認真,繼續道: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