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失心瘋啊……

落日沉入巍峨城墻之下,肅王府後宅,許不令換上了幹凈的衣袍,站在廊道裏安靜等待。

方才落了水,男人家沒那麽多講究,無非換套衣裳的事兒,可婦人家顯然要麻煩許多。

陸夫人裙子濕了大半,發髻打濕妝容也花了,裏裏外外都得換,天氣冷的緣故,還得洗個熱水澡避免著涼。

月奴跑回去取來了冬裙,一幫子丫鬟也跟了過來,光是沐浴用的物件都裝了好幾個托盤。支起的大鍋派上了用處,重新燒了一大鍋熱水,丫鬟在西廂房裏進進出出,服侍陸夫人沐浴更衣、點妝梳頭。

禮儀始於正衣冠,世家大族的女子對著裝外貌最是講究,一套折騰下來就個把時辰,冬天日頭短,天也逐漸黑了下來。月奴詢問一聲後,便帶著兩個丫鬟去了後宅的廚房,準備晚上的膳食。

以前只要許不令在跟前,陸夫人哪怕是沐浴的時候,也會不停的念叨說些心裏話,今天卻是落水之後,便沒有再發一言,連沐浴時都沒帶起多少水花聲,輕手輕腳,安靜的有點詭異。

許不令自是不好跑到浴桶邊詢問,只得老老實實的在廊道裏等著,時而擡起手摩挲幾下,意味莫名。

嘩啦——

水花聲自西廂響起。

許不令側目看去,燈火照映的窗紙上,女子側影映在上面,剛出浴桶,丫鬟用毛巾擦拭,窗紙上的影子微顫了兩下,重力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許不令連忙轉開了目光,暗暗念叨了兩句‘非禮勿視……’。

稍許,房門在‘吱呀’聲中打開。

陸夫人身著綾羅長裙,肩上帶著暖色披肩,剛剛出浴,臉頰尚帶著幾分水氣,豐潤如暖玉,便如那出水芙蓉般動人。長發濕漉漉的尚未盤起,披散在背上,冬日微涼夜風掃過,一雙淡掃娥眉不禁微微蹙起。

許不令快步走到跟前,以高挑身軀擋住夜風,輕笑道:

“陸姨,外面天氣冷,當心著涼,進屋吧。”

“嗯~”

陸夫人表情端莊寧靜,掃了許不令一眼,便緊了緊肩上的披肩,緩步走向燒著暖爐的房間。

經過‘鐵鍋燉自己’的插曲,陸夫人好像消了氣,眉宇間的幽怨不見了,如同往日一樣溫潤如水,行走間柔聲道:

“不令,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次已經無法補救,好在只是兩首詩詞,還不至於影響大局,日後要當心才是……”

“陸姨放心,我……”

“我放個什麽心?”

陸夫人聽見這話就來氣,似怨似嗔的撇了許不令一眼:“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再亂來,等哪天連我都護不住你了,你跑到我面前哭鼻子都沒用,咱們就一起在長安城老死得了。”

許不令訕訕一笑:“只要陸姨在跟前,回不回肅州城都無所謂。”

樂不思肅。

陸夫人沒好氣的瞪了瞪眸子,表情倒是暖了許多,不再教訓許不令。

兩人進入暖和的房間,陸夫人在桌旁坐下,擡手挽起一束秀發:“不令,把梳子給我取來。”

許不令從屋裏取來木制梳子,直接坐在了陸夫人的背後,擡手梳起了濕漉漉的長發。

“誒——……”

陸夫人身體一僵,身子挺了幾分沒有亂動,本想開口制止,只是紅唇微啟,最後還是停下了,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

長發極為柔順,淡淡暗香撲鼻。

許不令認真梳著頭發:“最近風聲太大,我就老實在國子監呆著,等風聲過去再出門……”

陸夫人淡淡‘嗯’了一聲,想了想,聲音又帶上了幾分碎碎念:“在國子監有松姑娘陪著,我自是放心……”

怎麽又開始啦!

許不令一陣頭大,卻也不敢語氣過重,只是搖頭輕笑:“我和松玉芙君子之交,若是對她有想法,也先帶過來讓陸姨參謀參謀,豈會瞞著陸姨……”

陸夫人半信半疑,目光掃過桌案,又看向了上面的兩個酒壇:“這酒不錯,在孫家鋪子買的?”

明知故問,包裹酒壇的絲綢是江南進貢的,只有皇家能使用,怎麽可能是在孫家鋪子買的。

許不令自然沒有上當,老老實實的回答:“昨夜太後邀我進宮吃飯,太後臨行前送的。”

陸夫人‘哦~’了一聲:“昨晚吃飯的時候,幾個人啦?”

許不令心思急轉,含笑道:“就太後和幾個宮女,菜炒的一般,還沒陸姨做的好吃……”

陸夫人抿嘴笑了下,擡手將一個酒壇拿過來聞了聞,聲音柔婉:

“送這麽好的酒,太後想來和你聊的很開心吧?”

許不令挽著頭發,無奈搖頭:“太後問我會不會寫詩,有陸姨的交代在前,我自是不會寫,只吃飯不說話……”

陸夫人微微眯眼:“當年太後進宮,一共就備了三壇好酒,一壇被蕭庭拿去糟蹋了。剩下的兩壇酒都給了你,你什麽都沒說的話,可真夠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