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臨淵孤子,命系一線

“快點快點……”

“銀針……”

“毛巾毛巾……”

嘈嘈雜雜,腳步聲淩亂。

四五個在長安舉足輕重的醫道聖手,在太極宮的一間側殿內來回走動,藥味、血腥味、悶咳聲牽扯著所有人的心神。

哪怕是半點不會醫術的宮女,也能看出許不令傷的真的很重,那股油盡燈枯般的脆弱裝不出來。

太後會些醫術,此時站在房間的門口,用手扶著隔斷,不忍心看偏過頭,又怕出了差錯,咬著下唇強行盯著,幾次下來眼中已經淚水朦朧。

“國威在前,我許家兒郎何惜一死……”

清冷的嗓音,此時還回想在耳畔。

雄心壯志喊出來誰都會,可真敢當死則死的大丈夫,世上又有幾人?

本以為許不令已經被毒蠱折磨昏了頭腦,忘記了自己姓許,是許烈的後人。

可現在看來……

太後抿了抿嘴,看著那張面容青紫,卻從頭到尾沒露出過半分痛苦的臉頰,心中百轉千回,卻無語凝噎。

踏踏踏——

雜亂的腳步充斥整個房間,有人著急跑來,又快步離開。

宋暨也過來看望了一次,瞧見此景沉默了許久,直至禦醫說性命無礙才離開,可性命是無礙,寒毒已發烈酒很難壓住,活著能否站起來都無人可知,說不定還會時時刻刻受到萬蟻噬心之苦。

大半中鎖龍蠱的人,都是扛不住毒發的痛苦發瘋,被兄弟送走或者自盡,太後只希望蠱毒還沒有發作到那一步,可許不令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神騙不了人。

無藥可解、無藥可解……

怎麽會無藥可解!

太後死死捏著鳳裙,在房間裏來回渡步,想著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卻都被禦醫一一否決,因為許不令入京城一年,早就嘗試過了。

日月流轉,從暴雨如注到日光從雲海間傾瀉,再道漫天繁星湧上枝頭。

太後無助又抱著幾分期盼的站在病榻外,希望待會許不令就站起來,就像早上在遊廊中等她的時候一樣。

回眸一笑,溫文儒雅中透著陽光。

只可惜看到的依舊是張憔悴的臉頰,虛弱到讓人連呼吸都不敢重上幾分的地步。

來來回回的腳步逐漸消失,房間裏安靜下來。

巧娥小心翼翼的走到背後,低聲呼喚了一句:“陸夫人過來接人了,您去安慰一下吧,不然……”

太後驚醒過來,眼中湧上了深深的自責。

對啊,紅鸞怎麽辦……

不令是她帶來的,回去卻成了這副模樣……

太後心裏有幾分畏懼,甚至不敢去見陸夫人,可此時此刻,陸夫人必然比她還絕望,若不去攔著,以紅鸞的性子做出什麽傻事都有可能……

太後六神無主的臉頰逐漸露出幾分鎮定,咬了咬下唇,轉身準備去安慰紅鸞。

只是這一轉身,卻發現許不令的手指輕輕動了下,對著她勾了勾……

……

長夜寂寂無聲,似乎連燈籠都是灰色的。

偌大的房間內,許不令褪去了上衣平躺在病榻上,額頭上蓋著濕毛巾,眼睛直至望著上方,連睫毛都不曾動一下,那只蒼白的手,卻真真實實的勾了下。

太後猛然僵住,稍微茫然了下才反應過來。

這是叫她過去……

“不令?”

太後面露慌張,快步走到病榻旁半蹲下,輕柔握住冰涼的手,仔細打量著許不令的臉頰,柔聲道:

“怎麽了?是不是疼,我這就去叫禦醫過來……”

“呼……”

許不令微微呼了口氣,張了張嘴,卻聽不清說什麽。

太後有些焦急,起身想要叫太醫過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

太後身體微僵,回過頭看著那只蒼白的大手,握著她的手腕,如此虛弱的情況下,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

“不令?”

太後心中一慌,連忙又蹲下,輕輕握著那只手,瞧見許不令想說什麽,便俯下身,把耳朵貼在了許不令的嘴邊:

“有什麽話,和我說便是,別著急……”

許不令眼神稍微清明了幾分,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話語,傳入了太後的耳中。

“……”

諾大宮城,似乎只有微風吹拂宮閣發出的輕微聲響。

太後俯身湊在許不令嘴邊,臉色緊張的傾聽,可稍許過後,臉色猛然一變,細長的睫毛輕顫了下,本想直起身,卻被許不令緊緊握著手,直至把話說完。

“這……”

太後眼神中顯出幾分慌亂,松開手直起身來,退開了幾步,眼中帶著幾分惱怒看向許不令。

可瞧見許不令氣若遊絲的模樣後,不知為何,本該憤怒和反感的心,卻怎麽也生不起氣來。

“太後……本來不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