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鳳凰泣血,請罪於天!

寂靜長夜,宮殿飛檐下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微光。

長樂宮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似乎還是十年前的模樣,卻又早已物是人非。

宮女們已經歇息,唯有太後寢宮的偏殿還亮著燈火。

廊柱倒映著燭火的光芒,紅色帷簾被夜風吹拂的輕輕搖曳,一道人影站在黑白相間的墻壁前,在巨大的牡丹花上留下形單影只的倒影。

從太極宮回來後,太後便站在了這裏,愣愣的看著面前這幅畫。

“大丈夫該生則生,當死則死……”

“國恥在前,我許家兒郎何惜一死……”

“……只是……沒辦法了……只有太後能救我……”

“……太後若不願意,我不強求,太後願意,我必以余生報之……”

種種言語回蕩在腦海,有她說的,有許不令說的,句句都沖擊著心神,讓自認穩重的她片刻都安寧不下來。

救許不令……

若只是如此,她沒有任何猶豫都會答應。

許家為這天下開了太平,後輩子孫身染惡疾,她作為蕭家的嫡女,如果不救,怎對得起自幼受到的教誨……

許不令今日為國出頭,以一條命為代價,拿回本該就屬於大玥的東西,她作為大玥的太後,如果袖手旁觀,怎對得起身上這身鳳袍……

而且她不想許不令死……

紅鸞也不能沒了許不令這唯一的依靠……

救,必須得救,沒有任何不救的緣由。

可救的方法……

太後艱難搖頭,眼中顯出了深深的糾結。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有這種方法……

她怎麽可能答應這種不可理喻的解毒之法……

她是蕭家嫁出去的女兒,出生門閥世家,祖上世代拜相光明磊落,作為子孫,個人氣節和名譽本就大於性命,深宮十年都不曾失節半分,又豈能為此而壞了名節……

她是大玥的太後,一國之母,當今天子的嫡母,世間女子的榜樣,入宮十年都兢兢業業履行著為後的職責,若是以此法救了許不令,她還有何臉面活與世間,宋氏的臉面、蕭家的臉面,便全敗與她一人之手……

不能救……

絕對不能救……

……可不救怎能安心?

許不令本就是被歹人所害,如今為國獻忠,生命垂危之下,若是冷眼旁觀,她對得起臉面,難道也對得起良心?

救不行,不救也不行,她只是個女人,讓她怎麽選?

太後緊緊攥著雙手,淚水奪眶而出,呼吸急促,想要歇斯底裏,卻依舊保持著往日的氣度。

夜風簌簌,深宮清冷。

時間一點點過去,廳堂內只有一道呼吸,和那副巨大的牡丹畫。

太後就這樣站在畫前,太陽升起落下,宮燈點燃熄滅。宮女無數次在門外呼喚,巧娥數次進來勸說又出去,都沒有動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後的余光瞧見了桌案上的那個小人,還有握在小人手中的半串糖葫蘆……

小人帶著明朗的笑容,舉著糖葫蘆,看起來有些可笑,卻讓她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那個把糖葫蘆遞過來的畫面,至今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太後的眼神逐漸安寧下來,漸漸又有些恍惚。

回首望去,深宮十年,竟然沒有那小街上的半個時辰值得回味……

往後余生,恐怕也就這樣了……

念及此處,太後的臉上忽然顯出了幾分決然。

與其呆在深宮活活老死無人得知,或許該讓該活下去的人活下去……

許不令是肅王世子,為國能不惜一死,但不該死在這個時候……

天下未平,三國紛爭隨時可能席卷萬民,需要一個許烈,震住三國君主、各路王侯。許不令若是死了,誰來做這個人……

許不令有通天之才華、知百姓之榮辱、有西涼十二州為依仗,換成其他人誰有這個資格……

而與天下相比,她一條命算的了什麽?

大丈夫當死則死,她雖是一介女流,卻也是蕭家的女兒,本就該巾幗不讓須眉……

許不令能為國之榮辱不惜性命,她為國之義士又何惜一條命……

對不起宋氏,對不起蕭家。

至少她蕭湘兒對的起天下人!

太後身體微微顫抖,近乎尖銳的悶悶哼了一聲,快步走到了桌案前,拿起毛筆,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了一行行字跡。

“深宮十年,本宮理宮闈、肅禮法,膝下無子,任恪盡內人之責,未曾有一時一刻懈怠,對得起宋氏。

祖宗教誨:天下大義在前,禮節榮辱、生死名譽,無不可棄者。

許不令為大義不惜一命,本宮救他,對的起祖宗教誨。

許不令不惜一命,我蕭湘兒又何惜此身,唯一死爾。

祖宗在天有靈,若覺不妥,來世為豬狗牛馬,我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