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湖路遠

暖陽高照,碧藍長空萬裏無雲。

上山的石道上香客遊人很多,路邊的涼亭、石頭上隨處可見走累了休息的行人。

松玉芙雙手疊在腰間,沿著曲折的石道台階慢慢往下走,走出幾步便會回頭看一眼,抿了抿嘴,然後又繼續往下走。

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會不會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亂七八糟的心緒縈繞心頭,松玉芙低頭看了看腰間的朱紅色酒葫蘆,又稍稍心安了些。

許世子……還是把我當朋友的……說會去嶽麓山,那就一定會去……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山腰。

松玉芙發現自己有點想跑回去,再多說幾句話,可在台階上站了會兒,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姑娘……”

正在猶豫間,一道憨厚的嗓音從旁邊響起。

松玉芙回過神來,松開了腰間的酒葫蘆,偏頭看向旁邊的石道。

石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此時她旁邊,站著一個身材健壯的漢子,穿著粗布麻衣,曬的黢黑的臉上全是汗水,大口喘氣,明顯是剛剛爬到這裏。

漢子頭發穿著樸素,衣冠倒是整潔,像是常見的江湖客。松玉芙本來有些戒備,可擡眼瞧去,又發現漢子的背上背著一個竹子編制的座椅,如同背著籮筐般背在背上。

座椅上墊著被褥,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靠在上面,荊釵布裙、臉上手上滿是褶子,氣色也不怎麽好,眼睛裏泛白混濁,似是看東西很困難,一直在眯著眼打量周邊的花草樹木。察覺到停下來,還左右望了下,聲音沙啞的開口:

“到了?”

漢子回頭嘿嘿笑了下:

“娘,還沒,快到了。”

松玉芙見狀,稍微遲疑了下,微微福了一禮:

“這位叔伯,怎麽了?”

漢子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擡眼看向上方的石頭階梯:

“姑娘,去芙蓉觀是走這條道對吧?離這兒有多遠?”

玉峰山很大,上下山的道路也多,不過最後都能到芙蓉觀。松玉芙見是來問路的,輕輕笑了下:“是走這裏沒錯,還有一裏多的路……叔伯是去燒香?”

漢子佝僂著腰咧嘴笑了下,把背上的竹椅往上提了提:“家母身體不好,聽說這芙蓉觀上炷香,啥病都好了,過來看看……”

松玉芙知道玉峰山靈驗的傳聞,不過她是儒家門生,對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從來不信,見漢子風塵仆仆,似乎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跑過來,說話也客氣,便勸道:

“看病要找郎中,道觀裏……其實也說不準……”

說著松玉芙望向背後的老太太,雖然不會醫術,但上了年紀的老人見得多,估計是得了老人病,視力不好健忘什麽的。便輕聲道:

“長安有很多名醫,長樂坊的回春堂有個趙老先生,從太醫院退下來的,我認識的不少叔伯生病都找他老人家,藥到病除很厲害,你可以去那兒看看。”

漢子聽到這話露出了幾分喜色,忙的點了點頭:“謝姑娘了,明天我就去看看。”

松玉芙點了點頭,便準備繼續下山,轉眼瞧去,卻發現那累的不輕的漢子還在往山上爬。

“叔伯,你……你直接去城裏找郎中,要好些吧?”

漢子背著竹椅不好回頭,只是呵呵笑了聲:

“過山哪有不進門的道理,上去拜拜,說不定就靈驗了……”

“哦……”

松玉芙看了看那坐在竹椅上發呆的老太太,遲疑片刻,輕嘆了口氣,繼續走下了山間石道……

……

玉峰山下的官道,長安城十裏外的迎君亭中。

馬車等在路邊,剛買來的小丫鬟,牽著馬匹站在亭子外。

十裏相送,十裏相迎,是文人間常見的客套,迎君亭的名字也由此而來。

此時迎君亭中,數名文人在其中站立,齊星涵、徐丹青、松柏青等等,都是長安城內成名已久的文人騷客。

幾壇酒放在亭中,徐丹青背上掛著黑色油紙傘,宛如出門遠行的學子,手中端著酒杯,和當年的老相識客客套套,幾碗酒下去,臉色已經泛紅。

松柏青性子古板,只是負手站在亭中,看著從山道上慢慢走下來的閨女。

齊星涵和幾個老匹夫則圍在徐丹青跟前不停勸酒,七嘴八舌的說著些恭維之語:

“老徐,這壇子酒可是聖上賞的,我在官家任職半輩子,金筆沒求來,也就得了這壇子酒。今天為了給你送行,可是把棺材板都拿出來了……”

說話的是長安城丹青名家裴玉龍。裴玉龍算是官家的禦用畫師。皇帝皇後、王侯公卿等地位超然的人物,總是要留幾幅畫像供後人瞻仰,從先帝到現在的天子,基本上都是裴玉龍執筆。不過徐丹青‘畫聖’的名氣太大,給帝王將相畫畫也不能隨心所欲,裴玉龍的名聲倒是不怎麽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