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野閑雲

落日沉下山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竹林深處的微弱火光指引了道路,曲徑通幽,在竹林間行出不遠,眼前便豁然開朗,一座小竹樓出現在了眼前。

竹樓前燃著小火爐,上面放著茶壺,旁邊則是三個小板凳。

身著老舊道袍的白發老人,靠在躺椅上閉著眼,在許不令走出竹林後,擡手指了指旁邊的長凳,長凳旁邊放著跌打傷藥。

“拜見老道長。”

“老爺爺好。”

許不令提著林雨凇走到長凳旁,把林雨凇放在了上面,拿起旁邊的跌打傷藥,便開始給不省人事的林雨凇治傷。

夜鶯第一次出遠門,遇上了書上見過的大人物,自然是有點局促,規規矩矩的在小板凳上坐下,偷偷打量了一眼,和書上那個‘風華絕代、劍氣橫秋’的道門劍俠做對比。

許不令其實也有點好奇,本以為是仙風道骨的神仙,不過瞧見青虛真人的模樣,和尋常的老道士也沒什麽區別,當下含笑道:

“不告而入,冒昧來訪,還請老道長勿怪。”

青虛道長端起茶壺抿了一口:

“又不是頭一回冒昧。當年讓人去肅州,想把你小子叫過來當徒弟,你倒好,直接把人給攆出去了,眼界比天高,瞧不上這小地方,現在自己跑上門作甚?”

許不令表情微僵,他小時候確實比較狂,攆走了不少江湖前輩,看來得罪人了。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這次恰巧經過金絲峽,聽聞老道長在此處清修,肯定是要來拜訪一番。”

“江湖上的娃娃,都喜歡尋訪名師,請教這請教那,特別是喜歡找我這樣年紀大的,問東問西句句視若天條。其實沒必要,都是人,就比如老道我,只是跑不動了才住在這裏養老,武藝這東西,肯定比不上年輕力強的。至於為人處世之道,懂的人不用教,不懂的人教了沒用。若是長生不死的修行功夫,那更不用問了,我都半只腳入土了都沒琢磨出來。”

夜鶯聽了半天,倒是明白了意思——啥都別問,不知道。

“老爺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像您這種高人,見識多了,懂得自然也多,即便什麽都不問,聊聊天想來也受益匪淺。”

青虛道長睜開眼睛,看了看坐在旁邊規規矩矩的小夜鶯,輕笑了下:

“也行,反正我待在這裏也沒事,陪聊的小友也被你們打趴下了,想說什麽就說吧。”

夜鶯坐直了幾分:“老爺爺,聽說你和長安城的大內總管賈公公曾在孝宗皇帝面前交過手,打的山河變色日月無光,但是書上記載中,您好像沒輸過,賈公公也沒輸過,當時你們難不成打了個平手?”

青虛真人抿了口茶水:“好事之徒瞎寫的,當年許將軍破長安的時候,我才十八九,賈公公比我還小七八歲,當時就沒打過照面。後來賈公公沒出過皇城,我也沒進去過,到現在還不知道他長啥樣。”

夜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有些失望:“那你們豈不是不知道你們誰厲害?好可惜……”

“單論武藝,賈公公可能要厲害些,畢竟現在還在宮裏守著。我從五十歲在這裏隱居,現在都八十了,都快忘記怎麽用劍,比不了。”

“那您覺得,當代的江湖高手裏面,最厲害的是誰?”

“嗯……”

青虛真人閉著眼睛想了片刻,搖了搖頭:

“不好說,江湖上沉寂了十年,也就是一代人,孰高孰低不打一場很難說清楚。不過按天賦來看,現在的好手裏面,厲寒生是最厲害的,短短三四年從文弱書生變成一代梟雄,如今是什麽模樣已經摸不清了。將來的話,你家公子、嶽麓山那老家夥的徒弟梅曲生應該穩入前十,可爭三甲。”

“那我呢?”

夜鶯身形筆直的坐好,精神氣十足。

青虛真人打量幾眼,搖了搖頭:

“世分陰陽是天道,從上古蠻荒起,就是男人打獵、女人采桑,女子習武天生吃虧。武藝這東西,對體格要求又太高,走到天下前十這個地步,更是差之毫厘錯之千裏,女子想當武魁,比女兒身考狀元都難。你天賦已經一騎絕塵,只要用心鉆研,開宗立派稱宗師都有可能,但武魁就別想了。方才的林雨凇瞧見沒有?十萬個人裏面都出不了一個的好苗子,遇上真武魁,都扛不住一下,你自己算算差了多遠。”

夜鶯輕輕蹙眉,瞄了眼躺在長登上半死不活的林雨凇:

“他很厲害?”

許不令敷了些傷藥,擦了擦手在小板凳上坐下:

“自然厲害,才二十七八,恐怕和十武魁中的唐蛟相差不遠,只要夠刻苦再加上點運氣,十年後未必不能入十武魁。”

青虛真人點了點頭:“林雨凇底子不錯,心性差了點。年輕人鋒芒太盛容易折戟,鋒芒太綿柔則捅不進去。林雨凇藏鋒藏得太早,年紀輕輕就開始想著為人圓滑面面俱到,出手思前想後不夠痛快。習武之人,想那麽多作甚,先兵後禮打完再說,有本事對方自然會服氣,沒本事說再好聽也沒用,可惜這些東西,得自己悟,別人說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