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個姑娘(下)

寧清夜向來獨來獨往,很少和這麽多同齡女子坐在一起,想了想,便開口道:

“很難。我娘當年就是江湖上的俠女,和我一樣在江湖上闖蕩,想著快意恩仇什麽的。可江湖人大半都是陰險小人,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復,若不是為了報仇,我和師父寧可一輩子待在山上。”

松玉芙想了想:“人皆不易,其實在京城做官也一樣,整天謹小慎微也擋不住無妄之災,可能只是私底下說錯一句話,便一輩子都沒法翻身……”

鐘離楚楚對於這些,搖頭笑了下:“中原再難,至少吃喝不愁,你們沒去過關外,只要去看過一次,便會覺得這裏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樣。”

三個姑娘都是在中原長大,而且家境也不清貧,對於鐘離楚楚的話自然有些不解。寧清夜想了下:“關外聽說很窮,吃不飽飯?”

鐘離楚楚嘆了口氣,看向街道上的些許乞丐,稍微回憶了下:

“吃人。我出生在西域一個小部落裏面,也記不得有多少人,反正不大,整天和附近的幾個小部落搶水搶牛羊。後來有一次來了一群馬匪,把部落裏的男人都殺了,女人集中起來,年紀大的殺了,能幹活兒的綁起來,就拉倒附近的城裏面去賣……”

松玉芙眉頭一皺:“官府不管嗎?”

“連朝廷都沒有,沒人管。當時我才幾歲,和其他幾個小孩子一起,和狗一樣被關在鐵籠子裏,拉倒市場上面當奴隸賣,因為長得瘦還沒人買,後來還是中原的人販子瞧見了,把我買了下來……”

鐘離楚楚輕聲細語訴說著往事,並沒有什麽悲傷,反而帶著慶幸。畢竟她至少現在還像個人一樣活著,而和她一起關在鐵籠裏的幾個小孩子,現在可能在最不見天日的地方幹著人難以想象的事情,也可能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松玉芙和祝滿枝在溫室中長大,根本沒法想象關外的人間煉獄,聽的有點揪心。

寧清夜心智要稍微成熟一些,除了輕聲一嘆,其實也沒有太多看法,畢竟這世道就是如此,不是所有人都是人。

鐘離楚楚輕聲訴說著關外的亂象,發覺三個姑娘情緒有點沉重,知道自己說的東西影響氣氛,便停了下來,笑著看向窗外:

“還是江南好,小時候做夢都想象不到世上還有這麽安寧的地方。”

畫舫上燒水招呼的船娘也在聆聽,可能是被話語觸及,輕聲感嘆了一句:

“哪兒的日子都不好過,這江南看起來好,外面鄉縣上照樣淒苦,秋天鬧了水患,田地沒了收成不少人餓死。洪山湖那邊還有水匪,聽說還剝人皮,官兵也沒什麽用,岸上那些乞討的不都是躲災荒的……”

松玉芙受父輩影響,對於百姓疾苦很在乎,聽聞江南還在鬧匪患,記在了心上,覺得晚上回去得和許不令聊聊這事兒。

鐘離楚楚沉默了下,可能是沒有遊玩的興致了吧,起身和三位姑娘告辭。

寧清夜是地道的江湖女子,真把鐘離楚楚當朋友,挽留了幾句留不住,便起身把鐘離楚楚送下了船。

……

鐘離楚楚從小畫舫上下來,看著承載三個姑娘的小畫舫遠去,碧綠雙眸中顯出幾分恍惚,不知為何,方才一番閑談過後,她見許不令的念頭淡了幾分。

自幼見慣了世間的惡,鐘離楚楚一直覺得世上的男人沒有好東西,從小到大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厲害些,對師父依戀到極點,其實只是害怕回到以前人不如狗的日子,缺乏安全感罷了。

遇見許不令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揭穿許不令醜惡的真面目。後來發現許不令其實真的是個君子,鐘離楚楚便覺得誤會人家不對,很想和許不令這樣的人成為一類人,很怕失去這樣一個朋友,就像怕失去師父一樣。

回過頭來想想,鐘離楚楚便發現自己太偏執了,近乎偏執的想得到曾經難以企及的東西,得到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的認可。

其實自己是什麽樣,何必讓別人去認可。那三個姑娘可能很喜歡許不令,也會暗暗爭風吃醋,但明顯有自己的興趣和想法,不會時時刻刻都想著怎麽引起許不令的注意。

如果許不令對寧清夜如此冷淡,寧清夜可能會扭頭就走不搭理吧。師父說的也對,想方設法去接近人家,人家怎麽會稀罕呢……

鐘離楚楚如此想著,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轉身走向暫住的客棧,卻見師父側坐在白駱駝上,已經走到了跟前。

鐘離玖玖眺望遠去的小畫舫,柔聲道:“楚楚,今天是失誤,待會許不令出來的時候,我們再演一次就是了……”

鐘離楚楚沉默了下,搖頭一笑:“算了,遇不上就是沒緣分,何必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鐘離玖玖一愣,狐狸般的眸子裏顯出了幾分疑惑,從駱駝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