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世事如棋

古來善戰著唯有楚秦,相較於八百裏秦川的豪邁民風,楚地多了幾分書生氣,說簡單點,可能就是刀客與劍俠的區別。

大江南岸的鄂州城,安靜雌伏在天幕之下,沒有大西北的荒涼粗野,亦沒有江南水鄉的小橋流水、九曲回廊,介於二者之間,文與武融合的恰到好處。

風雪灑在厚重大氣長街上,梅曲生騎著毛色發黃的小馬,背負竹質書箱,箱子旁邊依舊插著用黑布包裹的長劍,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穿行,便如同負笈遊學途徑鄂州的書生郎。

青竹梅子酒,逍遙伴曲生。

梅曲生以前的名聲,不下於現今如日中天的許不令,不過自從許不令名揚天下,一代新人換舊人,梅曲生就好似銷聲匿跡了。

銷聲匿跡,並非梅曲生不夠強,而是武藝對梅曲生來說,只是興趣愛好,剛剛二十出頭,除開在太極殿前動了次手,其他時候都是在讀書,嚴格來說是個書生,其次才是遊俠,對虛名並不看重,也沒心思爭搶。

嶽麓山的老夫子,原本準備教八個傳人,‘琴棋書畫、刀槍劍戟’,只可惜老夫子眼界太高,心思都放在‘天下’兩個字上,對後輩教導並不怎麽上心,永遠都是‘學會是命,學不會也是命’的態度,話不說第二遍,和放養差不多。

事到如今,‘琴棋書畫’死了倆,‘刀槍劍戟’少了倆,嚴格來說沒湊齊。

梅曲生是其中的‘劍’,也對練劍的興趣不大,鐘情於遊覽山水、尋覓古今。

據梅曲生的了解,老夫子本來想收許不令當‘槍’教,不過發覺大材小用,最後改了注意,決定把許不令當槍使。

當槍使並非貶義,畢竟在天下這個大棋盤上,能當成一杆槍用來橫掃六合的,絕不是尋常棋子。

不過在用槍之前,得先把場地布置好,否則滿地枯枝爛木,再好的槍也施展不開。

梅曲生來鄂州城的目的,便是幫先生帶個話,讓另一顆棋盤上的關鍵子,當先鋒軍,先把場地收拾幹凈。

踏踏踏——

寒風凜冽吹拂王旗,馬匹在楚王府外的下馬碑前停了下來。

梅曲生背著書箱來到巡視的兵甲前,談吐有禮說明來意,然後站在街邊安靜等待。

不出片刻,楚王的管家便出現在眼前,幾番詢問,確定是梅曲生後,便把他帶到了側門,從僻靜處進入了王府。

楚王府修建在大江沿岸,依山傍水,樓宇飛檐一眼望不到盡頭。

梅曲生穿過數道門廊,在王府後方的花園內,瞧見了楚王宋正平。

楚王宋正平長著劍眉鷹鉤鼻,身材高挑四肢修長,年級於宋暨相仿,算是風華正茂的美男子。老楚王是孝宗皇帝的嫡次子,能把封地放在富饒的楚地,手中還握有重兵和長安共同協防北齊,便能看出孝宗皇帝對老楚王有多信任。

不過‘最是無情帝王家’,同胞兄弟、親生父子都能刀劍相向,兩代人過後,能演變成什麽樣已經很難說了。

梅曲生來到花園內,楚王宋正平正在練劍,未著蟒袍,只是一身尋常武服。楚人好劍成風,自幼在楚地長大的宋正平也是如此,動作飄逸劍技老道,如果不是身處藩王的後花園中,說是江湖上的遊俠兒也沒人懷疑。

宋正平的劍法,是和武當殺神陳道子學的,也請教過曹家等名聲顯赫的劍學世家,武藝恐怕在七位藩王之中無敵手,放在江湖上也非中庸之輩,不過在梅曲生眼中,就有點班門弄斧了。

梅曲生背著書箱,安靜站在遊廊中旁觀,表情不溫不火。

給宋正平喂招的是楚王手下第一劍士丁元。丁元的位置與肅王府的嶽九樓類似,藩王手下第一打手,父輩本是前朝大齊禦拳館的教頭,還有個世襲武侯的爵位。長安城破後,丁氏一族為護末代齊帝逃出長安死守不退,滿門幾乎死絕,後來老楚王惜才,和孝宗皇帝求情,才把本該滿門抄斬的丁家遺孤保了下來。

因為楚王不怎麽走動,丁元也很少出手,不過鐵鷹獵鹿之時,全盛時期的鬼娘娘跑了刺殺楚王,當時的護衛就丁元和陳道子沒受傷,武藝肯定不低。

叮叮當當——

約莫半刻鐘後,楚王才收起了掌中寶劍,從侍女手中接過手帕,擦了擦額前的汗水,走向梅曲生,面色儒雅隨和,沒有半點藩王架子,更像是江湖偶遇知己,笑容爽朗:

“梅公子大駕光臨,未曾出門相迎,是本王怠慢了。聽聞梅公子劍術舉世無雙,不知本王方才這套太極劍,能不能入梅公子的眼?”

被如此客氣對待,自然是因為梅曲生背後的那個老夫子。梅曲生言詞並無傲慢之處,只是輕輕擡手:

“賞心悅目。”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