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是愁死妹妹了

臘月末,年關的前幾天,孫乾在萬年鄉一聲振臂高呼,點燃了一把火。而江南道點火的人,並不止孫乾,幾乎同一時刻,秀州、睦州等地數十處鄉縣,都有人煽動流民揭竿而起。

這些人並非沖入鄉鎮哄搶後便作鳥獸散,而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聚集了無數積怨已久的百姓,在青溪縣附近的鄉野匯聚起來,自稱‘義軍’,以頭巾區別等級,沿途燒毀房舍,掠走金帛子女,把有家業的平民也變成流民,迫使其加入義軍。

在義軍的帶領下,流民攻入城門衛全部撤走的縣城、鄉鎮,熟門熟路去軍械庫取早已經準備好的軍械,去糧倉搬走堆積滿了的糧食,有了吃穿,饑寒交迫的百姓聞風響應,全部匯聚而來,以驚人速度擴張壯大。

而相距兩百余裏的杭州城,似乎沒收到睦州起義的消息,依舊忙著籌集錢糧歲貢送往長安,既不派兵鎮壓,也不安撫,在這種撒手不管的狀態下,起義軍能短時間發展到什麽程度,可想而知。

汾河中遊,臨近太原的河面上,樓船短暫停靠補給後,又趁著夜色悄然離去。

樓船二層的婚房內熏香繚繞,屋裏燒著龜首銅爐,墻上還貼有喜字,各色金器也擺在案頭,用紅布遮蓋,裝點的很是喜氣。

窗側的書桌上燃著昏黃燈火,穿著黑色薄紗睡裙的蕭綺,安靜坐在書桌前,看著蕭家暗樁剛送來的書信。

信是已經成為蕭氏家主的蕭庭寫的,淮南是江南門戶,雖然距離睦州較遠,但蕭氏在江南紮根千年,不可能收不到半點消息。

在蕭庭的形容下,睦州出現了一夥有組織的匪寇,有千余人,到處燒殺搶掠,官府反應遲鈍沒有全力鎮壓,蕭家諸房的叔伯覺得有蹊蹺,詢問蕭綺有什麽看法。

蕭綺仔細看完書信,沉默片刻,便搖了搖頭。

以她現在得到的訊息,吳王拿到了玉璽,下一步必然是威脅宋暨的帝位。但想要拉起幾十萬流民和大玥正規軍正面硬抗,無異於癡人說夢。

既然吳王自己沒出面,而是讓江湖流寇率眾起義,說明吳王並非想用武力飛蛾撲火。以她的推算,應該是想坐視起義軍膨脹到難以收場的規模,然後借此彈劾宋暨,流民因苛捐重稅而起,這個鍋宋暨是甩不掉的。

但整個江南陷入內亂,也很難把一國之君拉下馬,宋暨即便沒法收場,也最多下個罪已昭,然後調遣北疆重兵南下平叛。

所以光內憂不夠,還得外患。

蕭綺站起身來,打開窗戶,迎著寒風看向北方,眉梢緊鎖。

大玥最大的外患,莫過於北齊。若是在整個江南陷入內亂的時候,北疆失守齊國大軍入關,大玥的半壁江山直接就沒了,宋暨縱然是文韜武略一代雄主,也接不住這等大罪,當場就會變成千夫所指的昏君、暴君。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史上不是沒發生過,各路諸侯聯系王侯將相,齊心協力廢帝立新君,只要五大姓和七王藩王超過半數堅持廢黜皇帝,宋暨即便不退位,也會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這種方法,必然把整個天下拖入戰火泥潭,北疆失守,可能有百萬人為此葬身在刀鋒之下,顯然傷天害理罪無可恕。

但藩王能不能幹出這種事,蕭綺沒有半點懷疑,肯定能。

掌權者一切只從自身利益考慮,半點婦人之仁,搭上的就是全族老小的性命。

就拿蕭綺自己來說,她現在是許家的媳婦,宋暨削藩的舉動,是想把許家趕盡殺絕,即便當代沒機會動手,幾十年後、百年後,很可能就把她的兒孫殺絕了,這把刀只要擡起來過,雙方就會陷入無限的猜疑鏈,再也不會停下來。

蕭綺很清楚的知道,總有一天,許家和宋氏只能活一個,這一天只有早晚的區別,不會不來,誰心慈手軟了,滿門死絕都是活該。為了讓家族延續,天下大亂又如何,你宋家的天下沒了,與我何幹?

吳王雖然姓宋,但自從分封江南後,便與長安城宗室是兩家人了,和肅王區別並不大,能做出這種是半點不稀奇。

不過,目前的局勢,蕭綺還不需要考慮站在哪一方。因為宋暨即便退位,龍椅也不可能落在肅王一脈頭上,無論是吳王當皇帝,還是楚王、魏王,上位後想的還是如何削許家的藩,這是宋家的家務事,和許家半點關系都沒有,看著他們作死沒什麽不好。

或許可以等到長安城和各路藩王打的兩敗俱傷,讓西涼軍出來收割?

蕭綺蹙眉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長安城真扛不住各路藩王和北齊的壓力,肯定會拉西涼軍出來平叛,怎麽可能讓許家坐在大後方養精蓄銳……

平叛……

念及此處,蕭綺微微眯眼,雙眸中精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麽很關鍵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