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船

距離寧武關事變,已經過去了八天。

形勢越來越差,吳王一番掏心窩子的‘肺腑之言’,更如火上澆油般,澆到了滿朝文武的頭頂上,正月未出,年關的氣氛便徹底過去,仿佛又回到了淩冽寒冬。

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太極殿後的禦書房依舊燈火通明,不少位高權重的朝臣在禦書房外靜候,三公九卿則站在禦書房內,時而能聽到天子宋暨的怒聲呵斥:

“這個宋思明,朕何曾虧待過他半點?苛捐重稅……朕又不是沒看到江南的災情,蜀地災情朕免了歲賦,再免江南,讓幾十萬將士喝西北風不成?偌大江南,富可敵國之家難以計數,賑災米糧需要幾個大錢?朕讓他去籌銀子,他陽奉陰違逼反百姓,到頭來怪朕稅賦太重。孝宗、先帝在位幾十年,可曾聽過老吳王抱怨過半句?……”

句句是真,卻也是無能狂怒。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吳王彈劾天子,魏王、豫王緊跟著便表了態,站在吳王一方,指責宋暨繼位後執政有問題,說到底,就是宋暨暴露了削藩意圖,觸動了藩王的利益罷了,哪有什麽為民請命、一心為國?

朝臣多半心明如鏡,但知曉也沒用,這些事情說出去,沒有一個藩王會認,否則吳王也不會費心費力,找出這‘四大罪狀’來當出師之名。

三公九卿大半都出自門閥望族,也就是既得利者,利益是和皇權綁在一起的,天下大亂不符合門閥望族的利益。而皇權更替更不用說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皇帝,背後支撐的門閥大族必然也會重新洗牌,在有回旋余地的時候,在場‘蕭陸崔王李’五大家和其他小姓,肯定是選擇維持當前局面,站在宋暨這邊。

大司農陸承安,是金陵陸家的掌舵人,和蕭楚楊一樣,家裏正在遭災,雖然吳王不敢動蕭陸兩大門閥,但家族遍布江南的產業被叛亂殃及,總不能當做沒看見。而且北方正在和北齊血拼,常言‘攘外必先安內’,江南的事兒不解決,休養生息幾十年的大玥,恐怕就真給拖垮了。

待天子罵完東部三王後,陸承安上前一步,開口道:

“東部三王已有異心,令其請罪也是空談。太原戰事緊急,當前應迅速平息內患。”

三公九卿皆是點頭,用東部三王世子為要挾,讓東部三王認錯,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三個世子留在長安,是為了防止藩王起兵造反,現在東部三王不是造反,是為了百姓‘仗義執言’,彈劾宋暨暴虐昏庸,宋暨要是把東部三王的世子砍了,那不坐實了自己是暴君。

讓宋暨下‘罪已昭’,和東部三王認錯,更不可能。

宋暨在‘鐵鷹獵鹿’上有矯枉過正的地方,但大方向肯定沒錯,也就削藩的事兒出了岔子。怎麽可能下罪已昭承認三王所說的罪狀,把遺臭萬年的屎盆子扣自己頭上。

想要快速平息這場風波,最好的方法便是派兵把江南叛亂平了,然後不搭理東部三王,等滅了北齊回頭再去收拾他們。

可現在這情況,遼西都護府的兵馬肯定不敢亂動,魏王、豫王都表了態,不從中作梗都是好的,就別說指望他們平叛了。

江南起義的流民二十多萬,在吳王暗中推波助瀾下,還在飛速增長,沒個十多萬精兵肯定平不了,現在去哪兒湊這十來萬精兵?

宋暨自然也知道吳王在落井下石,發泄片刻怒火後,還是坐回了書桌後,沉聲道:

“諸位愛卿,有什麽提議?”

太尉關鴻卓思索了下,躬身道:

“遼西都護府原本用來平叛的邊軍,可以抽出五萬繼續南下,但很難及時撲滅江南叛亂的賊子。楚王協防北疆,手握府兵二十余萬,雖然戰力不堪大用,但剿滅流民為主的叛軍,應當沒問題。”

府兵也就是尋常軍戶,平時為民,戰時為兵,兵員素質和關中軍、西涼軍這些職業軍人天差地別,大玥內腹的兵馬基本上都是這種,用來維護各地治安。

不過,楚王的軍隊雖然戰鬥力比不上邊軍,但好歹也是每兩年換一批去邊關歷練,再差也比揮著鋤頭的流民強,只要肯去,剿滅叛亂應該問題不大。

宋暨手指輕敲桌案,稍微思索了下。

現在這種時候,宋暨不太想用藩王的兵馬,怕楚王也冒出來搞幺蛾子。不過江南拖太久,問題會更嚴重,而且也得看看楚王是個什麽態度。

“可,傳旨楚王,令其即刻攜軍,赴江南平叛。”

“諾。”

三公九卿皆是躬身,訂下決策後,便躬身退出了禦書房……

……

翌日下午。

風陵渡鎮,行人商賈摩肩接踵,正中‘鬼門關’的大牌坊卻是蕭條了些,沒有了鉆牌坊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