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輩子的事情

王府側面的小街上人影稀疏。

松玉芙埋著頭小跑,鵝黃色的裙擺輕輕蕩起漣漪,跑出數十步後,又變成了快步行走。

不知道為什麽要跑,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悶得慌,知道這樣不好,眼淚卻就是止不住。

很想就此回到國子監早讀,或者回到小村裏教書,那樣的生活雖然無聊,心裏卻時時刻刻都盼著一個人;待在這裏,人在跟前,她卻根本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樣。

不會半點武藝,不會出謀劃策,和年長一輪的姐姐們沒有共同語言,和年紀相仿的幾個江湖俠女更是說不上話,感覺自己就是個多余的,根本不該待在這裏。

她也很想和許不令手拉著手閑聊,很想和以前一樣,給許不令闖闖禍,或者坐在鐘鼓樓上,幫忙給偷懶的許不令抄書,至少那樣,總是能聊兩句的。

而現在,她即便和許不令手拉著手,又能說些什麽呢?

可能與在國子監的暗戀,和小村子裏的苦等比起來,她更害怕看到以後有那麽一天,兩個人忽然就成了相對無言的陌路人。若是會那樣的話,還不如得不到一個人傻等,心裏有所期盼,總比失望的好。

松玉芙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去想這些事兒,明明知道許不令不會拋下她,心思卻壓不住。

走出幾步,側面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玉芙?”

許不令從圍墻上躍下,落在松玉芙的跟前,偏頭打量一眼,拉住了她的手腕兒:

“怎麽哭了?”

松玉芙深深低著頭,不想讓許不令看見眼中的淚光,顫聲道:

“沒什麽……嗚……”

嗚咽聲音出口,便再也壓抑不住。

松玉芙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擡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許不令,把臉兒埋在了白色衣襟上,放聲大哭。

許不令表情溫柔,擡手抱住矮他一頭的松玉芙,輕輕撫著顫抖的後背:

“想哭就哭,沒什麽的,有事兒和我說即可,別憋在心裏。”

“嗚嗚……”

松玉芙緊緊抱著許不令的腰,把臉埋在懷裏,淚水打濕了衣襟。哭了很久很久,心裏才稍微緩和了些,有了開口說話的力氣:

“許公子,我……我是不是很沒用?嗚……我什麽都做不了……”

許不令心中輕嘆,猜測松玉芙可能是‘婚前恐懼症’,後天便是二月二大婚的日子,松玉芙的爹爹不在跟前,身邊一個親朋好友都沒有,會忽然情緒失控太正常了。他本該好好陪著聊一下,但昨天抵達一直到現在,都忙著各種各樣的事兒,確實是有所疏忽。

許不令抱著松玉芙輕輕搖晃,柔聲安慰:“怎麽沒用?芙寶厲害起來我都害怕。”

“就是沒用……我不會武功,想和滿枝她們聊天,成為朋友,可一句話都說不上,我把知道的都告訴她們了,可還是找不到話題。滿枝特別會說,和所有人都能聊到一起,連陸夫人她們都喜歡滿枝……我連騎馬都不會,也不會出謀劃策……我連吃都不會,滿枝特別會吃,還會講故事……”

“呃……”

許不令聽著哭哭啼啼的話語,輕輕嘆了口氣:

“論起人際交往,滿枝那是呼風喚雨天下無敵,和滿枝比這些,換誰都得自閉。人本就天差地別,各有各的優勢和長處,要是換做你談論詩詞歌賦、文學典籍,滿枝照樣無所適從。沒有誰不如誰一說,別鉆牛角尖。”

松玉芙哭聲小了很多,還是緊緊抱著:“她們都會武藝,聊的事情我聽不懂,但是你聽得懂……我怕以後……”

“以後你和我聊天就是了,而且後天咱們大婚,婚後,蕭綺、湘兒、紅鸞都是你姐姐,蕭綺和湘兒特別喜歡詩詞歌賦,你可以找她們聊呀……”

“她們比我大,比我聰明,我……我就只有你一個,你要是不喜歡我了,我還不如回長安,幫爹爹教書……”

許不令搖頭一笑,想了想,回身把松玉芙背在了背上,躍上了圍墻,慢悠悠行走:“我怎麽會不喜歡芙寶,成婚沒什麽可怕的,你從小學的不就是相夫教子嘛,以前還敢拿戒尺兇我,現在怎麽柔弱起來了?你外公、伯伯、師兄、爹爹都那麽厲害,我都惹不起,有什麽好害怕的……”

松玉芙趴在許不令背上,眼圈兒依舊是紅的,望著許不令發冠上的白玉簪子:

“他們都不在這裏……我想爹爹了,還有外公,還有白世子和阿黃……”

“放心,我有機會肯定把他們接過來,嗯……我先寫封信去嶽麓山,把大白鵝和阿黃帶過來,八百裏加急,來回幾天就到了。”

“外公肯定不過來,爹爹是國子監祭酒,也不會過來……”

“那可說不準,實在不行我們以後過去便是了,你還不相信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