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桃花回眸

春日西斜,微風徐徐。

長安東郊的小道上,白袍公子牽著黑色駿馬,在花叢間閑庭信步。荊釵布裙的纖弱女子側坐於馬背,頭戴帷帽,兩只繡鞋淩空晃晃蕩蕩。

崔皇後陵修建在花紅柳綠的山野之間,宋暨繼位後作風節儉,加之是讓崔皇後假死,陵墓修的不算大,周邊種上了一片小桃林,地勢偏僻,平日裏也沒閑人過來打擾,只在逢年過節時候會有人來清理雜草林木。

皇後陵外圍的小樹林中,躺著一方小墳,只是個圓形的小土包,前面立著塊無字碑。

死士無名無姓、無親無故,賈公公把其埋葬在此後,便再無人來探望,墳頭上已經長滿了雜草,不走到近前,幾乎發現不了這座小墳墓。

崔小婉在樹林間下馬,看了看小墳,眼中並沒有顯出太多情緒,只是認認真真的在墓碑前點了三炷香,蹲在無字碑前燒紙錢,然後輕聲念叨:

“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莫要再當死士了,還有,做事別那麽耿直,要給自己活著……”

許不令靠在大樹上安靜等待,內心無波無瀾。雖說賈易死於他手,但那種情況下,就好似棋盤上黑子吃了白子,棋子之間沒有仇恨,只是單純的按照棋手鋪好的路在走而已。賈公公是賈易的義父,事後沒幫賈易尋仇,而是幫賈易完成死士的使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很快,紙錢在春風中燃成灰燼,崔小婉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可能是覺得周邊的草木太淩亂了,跑到追風馬跟前,取來了許不令的佩刀,認真在小墳周邊除草。

許不令明天才出發回軍營,倒也不著急,開口道:

“崔姑娘,我來吧。”

崔小婉俯身弓著腰,臀兒上的裙子被繃的圓圓的,回眸一笑:

“你歇著就是了,這是我的事,我自己來。”

許不令見此也不多說,又回到了大樹下靠著,看著崔小婉的背影在花草之間搖搖晃晃,玉團子般的臀兒有點惹眼,他微微偏開了無心的目光,可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好像也什麽其他可看的,不自覺間又多瞄了幾眼……

……

皇城大內,禦書房。

繁瑣的政事商談完畢,各部朝臣退出了禦書房的大門,只留崔懷祿和關鴻卓在書桌前安靜站立。

身著龍袍的宋暨,手裏拿著三炷香,在燭火上點燃,插在了案台上的香壇之內,舉目看向案台上掛著的畫卷,眼神深邃,帶著幾分懷念。

畫像上,女子在林間回眸,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正如賈公公所說,崔小婉對宋暨來說,是一面鏡子,心靈澄澈、不沾染市井朝廷上任何的酸腐氣,也是唯一能和宋暨平等閑談的人。

把崔小婉送走後,宋暨便徹底的成為了孤家寡人;以前尚不覺得孤寂,但此刻山崩般的局勢之前,整個大玥的壓力壓在一個人的肩膀上,繁忙過後的閑暇,哪怕是宋暨,又何嘗不想找個局外人吐吐心裏的苦水?

可惜,這世上只有崔小婉,能聽這些帝王不能說出口的牢騷之語,也只有崔小婉,敢罵罵他這個皇帝。

畫像很有神韻,終究也只是死物,當不了鏡子,也聽不了那些積壓在心裏的鬧騷言語。

宋暨駐足凝望了片刻,便收斂了心神,轉身之時,已經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模樣,來到書桌後坐下,看向的眼前的兩個心腹。

禦史大夫崔懷祿是崔小婉的生父,這層姻親關系在,和宋暨的關系,比其他朝臣親近許多;太尉關鴻卓則是宋暨一手提拔。

三公之中,宰相蕭楚楊哪怕刻意避諱著與肅王的關系,但已經成了姻親,宋暨很難再信任蕭楚楊了,能私下裏商討對策的,也只有面前這兩位朝堂上的頂梁柱。

關鴻卓待群臣走後,才開口道:“許不令帶著西涼軍過來,雖然今日在朝廷上沒有任何異樣,給了個虛職也欣然接受。但西涼軍幾乎是許家的私兵,兵馬只認肅王虎符,而不認天子印信,如果許不令違令不從執意奪權,鴻業好像也無可奈何……”

關鴻業是關鴻卓的胞弟,被宋暨委以重任,他這當哥哥的,顯然是怕弟弟壓不住藩王之子,到時候出了紕漏不好收場,先打個預防針。

對此,崔懷祿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許家的兵權是聖上給的,兵只認將不假,但將不能不認天子印信。許不令若是獨斷專行,不遵從關鴻業的調遣,直接卸了他的職務即可。讓西涼只出五萬兵,便是因為朝廷缺這五萬兵馬,但並非離了沒法活,有進退的余地。”

關鴻卓思索了下,有些擔憂:“若是為此惹惱了肅王,導致肅王也臨陣倒戈……”

宋暨輕輕擡手:“朕不貪這皇位,只是東部四王無一人能當大用。肅王倒戈,朕無非退位讓賢,天下還是姓宋;但肅王或許不令,以為朕依仗他,便攜軍自重、不聽調令,證明有反心,朕不會對其妥協半分;哪怕東部四王打長安城下,殺絕朕這一脈,也好過許家入關挾天子以令諸侯,殺絕整個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