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不立事

南陽一戰,一戰成名。

漠北江南皆起戰火,局勢在僵持中節節敗退,許不令忽然以雷霆之勢出了武關道,所帶來的的影響,就好似一潭死水忽逢甘霖,給滿朝文武都吃了一顆定心丸。

只要西涼軍能打,那平內亂便是遲早的事情;只要能平內亂,那退北齊也是遲早的事情;雖然局勢依舊步履維艱,但眼前至少有條能走通的路了。

不過僵局中出現一步活棋,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到心安,特別是身為棋手,正在下這盤棋的宋暨;因為這枚活棋不屬於他,而是從別處借的。

若是換在鎖龍蠱一事之前,宋暨尚能相信許家‘忠肝義膽’;但鎖龍蠱一事之後,無論肅王和許不令有沒有反心,宋暨都不可能再信任許不令了;這世上沒有傻子,‘天地君親師’是給下面人聽的,帝王之家從來就不信這個。

南陽告破,十余萬平叛軍正在朝南陽轉移,攻襄陽是遲早的事情。

太極殿後的禦書房內,宋暨坐在書桌後,看著關鴻業送來的書信,從其悲憤、愧疚的言語,便明白關鴻業壓不住許不令了。

宋暨將書信放在桌上,擡眼看向太尉關鴻卓和禦史大夫崔懷祿,手指輕敲桌案,沉默良久:

“你們有何對策?”

關鴻卓臉色很不好看,他是關鴻業的兄長,已經得知許不令差點把關鴻業斬首示眾的事兒。他上前一步,沉聲道:

“許不令實在太肆意妄為,鴻業有失職之處不假,但並未釀成的大錯。許不令不過立了個小功,便當著全軍將士的面羞辱主帥,實乃以下犯上,若是不加管束,日後立下大功,還不得……”

宋暨眉頭緊蹙,懶得聽這廢話,轉眼看向了崔懷祿。

崔懷祿表情略顯沉悶,深思許久,才開口道:

“關鴻業自己犯蠢,被許不令抓住紕漏羞辱一頓,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誰。事到如今,關鴻業已經沒理由架空許不令,兵權肯定要給;但兵權給了許不令,讓其帶著五萬西涼軍攻城略地,後面平叛就沒關鴻業的事兒了。以微臣所見,可任許不令為副帥,統帥府兵坐鎮南陽守武關道;讓關鴻業將功補過,領西涼軍出征伐襄陽。”

太尉關鴻卓聽聞此言,琢磨了下,輕輕點頭——把府兵的指揮權給許不令,也算‘重用’許不令,但府兵戰鬥力低下,據城而守尚可,想帶出去橫掃四王聯軍無異於癡人說夢。即便真帶出去,肯定也是跟在關鴻業率領的西涼軍後面撿功勞,怎麽也不至於讓平叛軍,變成許不令的一言堂。

宋暨略微斟酌:“可,下去傳令吧。”

“諾。”

關鴻中躬身一禮,轉身退出了禦書房。

崔懷祿見此,也準備離開,只是剛剛轉身,宋暨便又擡起了手:

“崔公,你等等。”

崔懷祿腳步一頓,連忙轉回來俯身一禮:

“聖上可還有安排?”

宋暨輕輕摩挲手指,轉眼看向墻上的畫像,沉默了下:

“小婉近來可好?”

崔懷祿聽見這個,稍顯茫然,想了想才緩聲道:

“聖上有心了。小婉性子孤僻,一直都住在幽州的桃花海裏,一切安好。若是聖上想念了,微臣可修書一封,讓崔槐把小婉接回長安。”

宋暨掃了崔懷祿一眼,搖頭輕笑:

“小婉在宮裏住不慣,不必如此費心,朕只是隨口一問,下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

崔懷祿輕輕點頭,緩步出了禦書房後,眼中才顯出幾分疑惑。

禦書房內幽靜無聲,三炷香在畫卷下升起寥寥青煙。

宋暨手指輕敲桌案,沉默很久後,才微微擡手:

“甲。”

站在暗處的小太監,緩步走了出來,卑微躬身:

“聖上。”

小太監是賈公公的另一名義子,與賈易不同的是,其自幼便在宮中培養,盡得賈公公真傳,無名無姓,接替了‘死士甲’的位置。

宋暨偏頭看向畫像,輕聲道:“清明時分,宗室去皇後陵掃墓,發現賈易的墓被清掃過,痕跡很特別……你派個人,去幽州桃花海看看,皇後可還在那裏。”

小太監認真躬身:“諾……若皇後還在,該如何處置?”

宋暨深深吸了口氣,又看了眼畫像後,才閉上了眼睛: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別讓崔家察覺;幫朕帶一句,朕有愧與她。”

小太監明白了意思,畢竟崔皇後早該是個死人了,活著除了後患沒有任何用處。他躬身一禮,便消聲無息的離開了禦書房……

……

魁壽街,崔府。

禦史大夫崔懷祿,從皇城中出來後,便乘坐馬車,回到陸家斜對門的崔家大宅;隔壁就是蕭家,大玥五大門閥‘蕭陸崔王李’在長安城的宅邸,基本上都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