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線索

翌日,雨幕未停。

貴妃街上,二十年如一日,天沒亮便開門做生意的老酒館,少有的關著門。街上鋪子大半沒開張,本來不該引起注意。可從街上走過的文武朝臣、市井百姓,途經老酒館,都是疑惑地瞄了眼,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出問題在哪裏,皺眉仔細思索後,才想起來,這家酒館的門外,少了個坐在凳子上發呆的店小二。

就和回家的路上有棵樹一樣,來來往往二十年,從風華正茂走到華發老叟,每天都從樹旁經過,都不會去注意,只有在樹不見的時候,才會覺得少了點什麽。

不過樹也好,店小二也罷,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行人看過一眼後,便匆匆走了過去。

老酒館對面的府邸,在天色剛亮的時候打開了大門,護衛魚貫而出,二皇子陳炬,和往日一樣,乘坐車輦前往宮城上朝。

陳炬起初也未曾注意,在護衛的攙扶下上了車輦,剛剛彎身準備進入車廂,動作卻忽然一頓,偏頭看向了老酒館。

彼此兩對門,從陳炬住到這裏的那天起,每天早上,就能瞧見對面的店小二。早晨上朝的時間,店小二會在窗戶裏擦著桌子,瞧見他後會很尊敬地憨笑一下,已經記不清持續了多少年。

陳炬眉頭緊蹙,偏頭看了很久,直到護衛提醒,要誤了上朝的時辰,才回過神來。

終究只是個店小二罷了,國事在前,耽擱不得。

陳炬收回了目光,附身進入車廂,平淡道:

“走吧。”

車架在雨幕中緩緩離去,一切如常。

不久後,老掌櫃過來開了門,看到裏面的場景,嚇得又跑了出去;繼而上官驚鴻帶著人過來,擡著一個布袋離開,送去了貴妃陵。

等到中午,老酒館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模樣,沒人會去關注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因為老酒館的故事,在昨天晚上已經走完了……

……

天空陰雨連綿,讓城中多了幾分蕭索。

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進入宮城,開始一天的朝會,討論的議題,都集中在西涼軍無緣無故向南疆行軍的事情。本該坐鎮朝堂做出決策的君主陳瑾,此時顯然沒法坐在那張屬於他的椅子上。

雨幕之中,陳思凝走出富延宮,臉上仍然帶著幾分惱火,不過這次,顯然不能和話癆一樣向嬤嬤吐苦水了。

想起昨晚的事兒,陳思凝只覺得牙癢癢。

等許不令走後,她才想起來,睡覺前沒穿衣服,讓嬤嬤給她擦胸脯上的傷處。

那個惡賊一直藏在木架後面,肯定大飽眼福看得幹幹凈凈,出來時竟然還裝作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

看她也罷,還綁走了阿青。

阿青自幼嬌生慣養最是金貴,被個野男人折騰三天,不死也得掉半條命,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疼。

暗暗琢磨間,陳思凝在後宮內穿行許久,來到了陳瑾的寢殿。

寢殿外,本就不多的宮女,待在各自的位置,重復著毫無盼頭的日子。太監在寢殿外躬身靜立,對大殿裏的哀呼恍若未聞,畢竟聽了好幾年,都已經習慣了。

陳思凝讓宮女嬤嬤在外等候,獨自推開了大門。殿內,陳瑾依舊躺在病榻上,形如枯骨,嘴裏發出似有似無的嗚咽,也不知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陳思凝作為女兒,哪怕自幼都沒和這個父親說過多少話,但血濃於水的關系在,心裏何嘗不揪心。

她緩步來到榻前,仔細看了幾眼父親。

陳瑾目光渾濁呆滯,似乎沒有發現旁邊的女兒,只是嘴唇張合發出難以聽清的呼聲。

陳思凝想起昨晚那人的話,和自己的猜測,猶豫少許,跪坐在榻前,開口道:

“父王,你是不是被下毒了?若是的話,就眨眨眼睛。”

陳瑾沒有任何反應,也只有在面對陳炬的時候,才會喚醒些許微不可存的神智,對這個女兒,可能連是誰都已經忘了。

陳思凝眼中明顯有幾分失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幼稚,在旁邊陪伴良久後,才起身離開的寢殿。

行走間,陳思凝一直在思索昨晚的對談。她不相信那人的話,畢竟那些無憑無據的言語太誇張了。如果在朝廷上耕耘二十載的安國公周勤,都是百蟲谷的人,那南越朝廷還剩下什麽?直接就成百蟲谷的傀儡了。

周勤的履歷十分清晰,靈山縣的百姓,至今都記得往日的周縣令,時而還有當年的同窗,跑到京城來投靠。周勤為官說不上一清如水,但也絕沒有貪汙納賄,輔佐陳炬處理朝政,雖說沒讓南越一飛沖天,至少內部井井有條沒出過大亂子,算是南越朝堂的頂梁柱。

周勤都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再過幾年陳炬繼承大統,就該榮退告老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