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圍棋走子

北齊姜氏圖騰為‘雙龍望飛燕’,京都取名‘歸燕城’,寓意便是‘燕子歸鄉’。

只可惜甲子前被攆出中原後,歸燕城已經成了足以媲美長安的一國首府,北燕南歸之日,卻依舊遙遙無期。

臘月寒冬,雪花灑在厚重巍峨的城池之內,一輛馬車穿過飛燕旗下的城門,在風雪中駛向南方。

馬車上,身披銀色狐裘的左清秋,眺望著看不到盡頭的雪原,深邃雙眸中稍稍顯出了三分愁色。

從開國老祖左哲先開始,北齊國師之職,父傳子、師傳徒,皆由姓‘左’之人擔任,一直傳承至今。

北齊國師的權職,遠比中原王朝的宰相大,幾乎和君主平起平坐,某些時候甚至能壓君主一頭。

但權勢大,同樣意味著責任大,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擔任。

左清秋是上任國師的徒弟,自出山之日起,便是天下間最強的棋手,也是最頂尖的武人,便如同祖師爺左哲先一樣,天下間沒有那個帝王將相敢輕視半分,包括那隱居在嶽麓山的同門前輩。

繼任國師二十年,左清秋接過棋盤,步步為營積蓄了現在的力量,一鼓作氣入關千裏,打的大玥鐵騎潰不成軍。

如果沒有出意外,三年之內左清秋便能橫掃六合,打造出一個從古至今從未出現的盛世王朝,不說是最繁華的,但必然是疆域最大的。

可天下這盤大棋,永遠不是一個人可以算盡的,嶽麓山的老夫子都有驚掉下巴的時候,左清秋也一樣,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

一個莫名冒出來的藩王世子,幾乎是在棋盤上橫沖直撞,攪亂了所有局勢;感覺就好像是辛辛苦苦布局滿盤,正準備收官之際,對方來了句‘五子連珠’,然後就把這盤棋給贏了。

這種贏法顯然不合規矩,但左清秋卻沒辦法,因為天下這個大棋盤,從來就不講規矩,規矩永遠是最強者定的。

幹凈利落滅了宋暨‘挾天子以令諸侯’,本該是大玥分崩離析陷入內戰的場面,許不令卻完全不講道理的掏出了‘火炮’這種大殺器,現如今南越又不戰而降,直接把四面皆敵的劣勢,打成了力壓群雄的大優勢。

如果不做應對,左清秋能料到明年的場景——西涼軍渡江,憑借火炮之利,摧枯拉朽平滅東部四王;而後大玥一統,仗著中原強大的財力、物力、人力,一舉反攻入漠北,讓‘姜齊’從此停留在史書上。

能推算未來的處境容易,想改變卻難比登天。

左清秋弄不到火炮的制造之法,便永遠沒法在軍備上占據優勢,那剩下的法子,就只能是聯合盟友,集各方之力,先滅掉盤踞在關中的這只怪物了。

馬車之內,北齊劍仙燕回林,和北齊九卿之一的隋進山,坐在左清秋附近。

隋進山官拜典客,掌管屬國外交之事,此時臉上有幾分疑慮,輕聲道:

“東西兩玥,畢竟同出一脈,東玥若是與我朝結盟,便犯了眾怒;即便事成,想要合力平滅西玥,也必定磕磕絆絆,誰都不想先出力。這次使臣過來,我覺得求和的可能性要大些,懇求我朝暫且罷兵,不去征伐青州等地,緩解東玥的壓力。”

左清秋搖了搖頭:“許家大肆修建戰船,開春必然渡江橫掃江南,即便我不打青州,東玥也擋不住,宋紹嬰手下的謀士不是瞎子,看得到這些。”

隋進山思索了下,輕輕點頭,又道:“使臣今日已經過了寧武關,不日便會抵達歸燕城。馬上就是皇子及冠之禮,國師身為帝師,不可缺席,此時親自過去迎接,是不是有點太客氣了?”

北齊國師地位崇高,東玥派來的使臣,最多是個有些地位的說客,按照禮法,隋進山去迎接已經是最高規格,左清秋親自去,北齊國格都給降了一档,顯然不合適。

左清秋對此搖了搖頭:“許家麾下不乏謀士,還有嶽麓山那個老不死在背後支招,我朝與東玥聯絡的事兒,即便沒有走漏風聲,他們必然也能猜到,不可能坐視此事促成。東玥使臣,想活著走到歸燕城,不容易。”

北齊劍仙燕回林,一直坐在旁邊閉目養神,聽見這話,睜開眼簾:

“西玥境內的頂尖宗師,賈公公壽終正寢,死士甲不知所蹤,宋英、老乙、唐蛟暴斃於許不令刀下,花敬亭回了淮南蕭家,連南越的宗師都死的七七八八。如今能上台面的,只有刀魁司徒嶽燼、嶽九樓、坤雲子三人;坤雲子也就跑得快,嶽九樓不可能離開肅王身邊,司徒嶽燼年事已高,即便過來,最多和我打個平手,還有誰能深入虎穴對使臣下手?”

天下間武人難以計數,但走到世間最頂端的鳳毛麟角,除開個別隱於山野修仙的深水王八,其他人以燕回林的境界自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