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犯桃花

漠北的天地,總是帶著幾分空曠和蒼涼。

歸燕城外冰封千裏,短暫的陽光難以融化冰雪,孤舟被凍結在了楊樹湖的冰面上,一座石亭立在湖畔樹林外。

柳無葉帶著鬥笠,緩步走過枝葉早已經落盡的樹林,陽光灑在冰面上,風景壯麗絕秀,柳無葉卻沒有心思觀賞,稍顯陰柔的眼睛帶著三分出神,鞋子踩在枯葉和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楊樹湖距離歸燕城不遠,春天百姓會在這裏踏青,但寒冬臘月沒有人到這冰天雪地中來,才走出歸燕城不過兩裏,就好似來到了世外。

轉過不算密集的樹林,柳無葉停下了腳步,擡眼看向那座石亭。

石亭裏面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人影。

在漠北闖蕩多年,柳無葉不是江湖雛兒,心思迅速回神,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轉眼看向了毫無人跡的樹林與冰面:

“出來!”

沒有任何人回應,就好似他找錯了地方,或者那個人還沒來。

但只要是在屍山血海中蹚過的江湖客,都不會忽略任何一點反常的跡象,遇事不對走為上策,總是沒錯的。

柳無葉沒有半分猶豫,也沒有回頭,身形暴起往冰封的湖面沖去,因為這種極寒天氣,唯一不可能有人埋伏的只有冰面下。

但甕中捉鱉,已經走入了陷阱,反應再快,又哪裏逃得開。

柳無葉距離湖畔還有十丈,石亭後便滾出一個身材矮壯的漢子,手持兩把馬刀,攔在了必經之路上。

幾乎同一時刻,左右和後方的樹林裏,也走出三人,一持雙錘、一持撲刀,還有一人,用的是比較少見的短柄鐵爪。

四人皆穿著獸皮襖,臉上有刺青紋飾,用樸刀的異族漢子,魁梧如巨熊,耳朵上掛著兩個銀環,樸刀扛在肩上,姿態桀驁,上下打量著柳無葉。

柳無葉眼神冰冷,手緊握刀柄,掃了一圈兒後,目光放在了為首的樸刀漢子身上:

“巴蒙?”

行走江湖,混的是‘名’,武藝越高名氣也大是必然的,有本事的人想默默無聞都不可能,中原是如此,漠北同樣是如此。

漠北地廣人稀,馬匪無數,但大多只是流匪,靠劫掠商隊為生,能在其中出名的極少,而巴蒙為首的四個悍匪,早已經超出了馬匪的範疇,被譽為草原上的‘黑禿鷲’。

巴蒙四兄弟,是親生兄弟,本是塞北一個小部落的頭領,後部落被北齊剿滅,四人聯手在漠北打拼,出手狠辣從不留活口,逐漸闖出了偌大名聲。

王錦說其‘宗師之下無半點問題’,絕非虛言,因為巴蒙四兄弟,曾經在草原上撞見過出門遊歷的燕回林,一番搏殺,雙方都知難而退,按照巴蒙的說法,是燕回林惜命先跑了,無論是真是假,這個戰績有據可查,媲美宗師的戰力不可否認。

柳無葉武藝很高,若非陳思凝偷襲,其實能打個有來有回,未滿二十歲能到這個地步,已經算天之驕子了。

但‘宗師’這兩個字,對武人來說是一道天塹,一字之差、雲泥之別;哪怕最強的半步宗師陳思凝,打最弱的宗師唐蛟,都得用上毒蛇加搏命,才有勝算。

‘宗師’的關鍵點不全在武藝,而是‘閱歷、經驗、悟性’,柳無葉不到二十,哪怕想天天廝殺,也沒有那麽多同等級的對手給他喂招,積累的經驗不可能比得上刀口舔血的巴蒙等人。

這是必殺之局!

扛著樸刀的巴蒙,根本不認識柳無葉,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點眼力,給你個自裁的機會,也省得我們兄弟動手。”

巴蒙雖然是異族人,但說的是天下皆通的雅言,畢竟要給那些貴族辦事兒,不會說中原話,到哪裏都走不通。

柳無葉掃視一圈兒後,詢問道:

“是柳家讓你們來的?”

柳無葉知道巴蒙等人的‘身價’有多高,除了他那富可敵國的皇商老爹,還有誰能請得起?

可能有,但柳無葉不想往那方面去想,因為那太傷人了,足以讓人肝腸寸斷。

巴蒙把樸刀杵在地上,略顯不耐煩:

“我都不知道是誰要殺你,也不知道你是誰,只知道你的人頭,值一萬兩銀子。既然聽過我們兄弟的名聲,何不幹脆些?”

柳無葉手指摩挲著刀柄,想了想:

“我給你三萬兩,我是天山柳家的嫡子,你知道我拿得出來。”

巴蒙搖了搖頭:“你們中原的江湖人,都把規矩掛在嘴邊上,應該明白,壞了規矩的人,在這江湖上寸步難行。我是異族人,但如今在這片天底下吃飯,不入鄉隨俗不行。”

柳無葉沉默了片刻,臉上漸漸平淡下來,看了四人一眼後:

“我死後,幫我給那個人帶句話。說我已經想開了,生在江湖、死在江湖,沒什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