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煙花 他的眸裏印了璀璨的絢麗煙花。 ……

謝重姒沒料到揚州刺史不在畫舫上隨眾應酬, 而在卿月司現身,她反應不慢,仍舊忐忑。

主人奴仆同桌用膳不奇怪, 宣玨和她交談也不奇怪, 事實上他二人應答來往,四平八穩不逾矩,套在哪種關系上都合適,包括主仆身份。

但張平從個沒甚背景的升鬥小吏,青雲直上到如今揚州刺史,不可謂不會察言觀色。

她就是怕這種人精, 能窺見點異樣不對勁——

疑心上來,就難消除了。

張平進士出身, 屬於那種長相斯文的, 特別是他背後還跟著方才卿月司的老板, 和生意人眼中的精明一對比,張平就更能給人好感了。

此刻,他端著張和善的臉,宣玨自然不好拂意, 應答道:“不怕張大人笑話,的確未曾。再者怕畫舫上熟人多,玨不善觥籌交錯, 便在此處偷了個閑。怎麽, 張大人也是如此麽?”

張平為父母官, 應酬是家常便飯,不存在偷閑之說。

他來,是為了對卿月司的賬和交代事項,過會兒就得去運河畫舫上趕場子。

可是, 他著實沒想到會碰到這主仆二人,張平嘴風很緊,不透露這座月入豐厚的酒館是他的地產,搖頭笑道:“能躲片刻是片刻,酒喝多了也傷身,比不上獨賞美景品佳肴來的舒坦。”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就告辭了。

張平甚至問了嘴案件進展如何,宣玨也只風輕雲淡地道:“怕是告禦狀的那位執念太深,乃至於胡編亂造。案子一籌莫展,和原判並無二樣。”

等兩人走出卿月司,張平踱步到圓窗前下眺,只見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家玉器坊,是家新開的店,聽說手藝不精,但勝在位置絕佳,在最熱鬧的繁華簇擁處,所以客人也不少。

張平只當是宣玨今兒就要雕刻處理,收回目光,淡淡地對卿月司老板道:“方才說到哪了?”

“說到開拓產業,從咱家的口碑來把控,而且還可以增加一系列的舉動促進客人們的粘性。”老板一開口,就是個老生意人,“哦對,就比如可以抽簽贈禮,剛那兩位就都抽中了不小的獎呢。”

張平看到了那一幕,否則也不會下來打聲招呼。

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內心有些異樣。

宣玨為人清正,他好說歹說,這位三公子都只收下了對他來說其實沒甚價值的畫舫渡票。所以,宣玨對小廝和顏悅色,能夠說得通。

可是對下人這麽溫和嗎?

老板不提還好,一提抽簽,張平就想到他方才看到的一幕。

那個小廝在撥弄兩枚玉籽,低著頭說什麽,三公子則一瞬不瞬地在看他,等人擡頭了,才移開目光。

這麽想,張平多少不安,他皺眉沉思了片刻,還是緩緩地道:“去,和楚大當家的說一聲這個情況。”

“……抽簽嗎?”老板遲疑,“這點小事,大喜的日子,就別叨擾她了。”

張平壓低聲,搖頭道:“不。就告知她,說宣公子身邊這個小廝,不太對勁。”

*

宣玨和謝重姒出酒樓右拐,就看到了這家玉器坊。

門面精致雕琢,屋檐都是質地勻稱的漢白玉,斜彎出細膩的弧度。燈外罩子都是青色的,火光偏冷,打在玉器上,色澤清淡,將玉的品相完全襯托了出來。

謝重姒是被擺放於店內中央的驚鴻一瞥給吸引的,不假思索走了進去。

正中央擺了個大件,像是方形的印章,規規矩矩莊嚴大氣,頂部雕龍刻鳳,工藝繁瑣。

被青燈一照,面目威嚴的蟠龍像是活了過來,即將跳躍而出。

謝重姒抱臂打量了會兒,確定她的熟悉感不是空穴來風,她對旁邊上趕著伺候的學徒道:“……你們這,膽子還挺大的啊。”

傳國玉璽的仿刻,也敢當鎮店之寶嗎?

學徒是新來的,根本不懂什麽傳國不傳國,就算是朝代更叠替換,有人騎兵造反了,只要仗不打到他眼前,都和他半銅錢幹系都沒有。

可是旁邊的老師傅聽到了,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快地道:“小夥子說的是什麽話,這天高皇帝遠的,擺個璽,鎮鎮場,有什麽不好的。更何況,這裏又不是望都,揚州城可不是姓謝,而是姓……”

他話說一半,突然卡住。

因為謝重姒一掀眼皮,幽微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鹹不淡地道:“不姓謝,姓什麽?”

旁邊學徒見師傅僵住,接過他的話:“還能姓什麽,楚唄。誰不曉得好多事,都是楚小姐拍板說了算啊。別的不說,就今兒這盛大煙火宴,其實說到底,不是什麽中秋收尾,而是楚小姐的生辰。也不記得是哪一年開始這麽大肆操辦了,反正我三四年前來揚州的時候,煙火宴就一年勝過一年了。這揚州哦,早就屬於他楚家的了。”

這些暗地裏腐蝕朝梁的蠶食蟻吞,宣玨遊歷的一年半載,早已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