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異樣 月桂枝不知被誰撇去了一截

昨夜懷中溫軟清香似是仍在, 宣玨一時半會也分不清楚,是荒唐的美夢,還是真實的光景。

宿醉頭疼, 再加上攪亂的心境, 他有些難得的慵乏散漫,支膝靠坐,指尖不急不緩地輕扣膝蓋,視線逡巡過房間寸角的同時,開始慢慢回憶。

最先看到她,是在窗前圓木梨花凳上。她的舉動回應, 包括會在他低吻時,微不可查地左右輕蹭, 和她習慣如出一轍——但他總覺得這夢過於真實詭異, 就連她眼角濕潤的殷紅冰涼, 都感觸猶新。

宣玨於細節上敏感仔細,寧可查證後證明是錯的,也不會放過端倪。

他將那點耳鬢廝磨拎出來咀嚼回味,神態清明冷靜, 像是個全然的旁觀者,完全看不出昨夜裏的半點瘋狂和顛倒。

然後是摟抱著她到床邊,她起身倒茶, 茶杯摔碎了……

茶杯。

宣玨起身走到桌前, 擡指拿起陶瓷流花茶壺旁, 挨個擺放的四個幹凈茶杯。

青瓷杯盞上,描繪錦鯉蓮花,簇然一新,都是最近張伯新添的瓷器。他上次來時, 偶然一瞥,是配了四個茶杯沒錯。

又看杯底刻字,都是去年統一出窯,太元二年秋日制。

宣玨若有所思地將茶杯擺放回去。

外面天色逐漸明亮,破窗而入的朝陽帶著淡紅,照在臥房的每一寸角落。

宣玨不辨情緒的眸掃向放在床榻邊,木幾案台上被照得發紅的白玉冠上。

夢裏是她取下的。可是以往,她壞笑著替他摘冠除衣,總是隨手丟在一旁,規整得排在幾案正中,不是她的風格。

倒是他即便喝醉酒,也會做的事。

還有留園……

蘇州沒有留園,倒是有清園、問政園和回園這三處不錯的私家園林。

當年他們就去清園一道采過風,景色風光頗佳。

“留園”這個詞,怎麽看怎麽是他夢裏,胡編亂造出來的。

宣玨又看了圈,沒能察覺出什麽異樣,只能歸結於自個兒多心。

於是束發穿衣,換了身繡著青竹的白衫,鐫刻繁復暗紋的束腰玉帶上,墜著潤色的雙環玉佩。

仍舊是白玉發冠,長發一絲不苟地垂落身後,整個人溫潤清朗。

忽然,他嗅到分外淺淡的微末桂花香味,像是不知何處沾染來的。

宣玨微微一頓,走到窗前,擡開北邊窗紗,果然見到外頭的月桂已然盛開,茂密枝椏上盡是鵝黃花瓣。

香味愈演愈烈,濃郁得仿若純釀。

他向來抗拒太濃烈的事物,也不喜太刺鼻的花香,正要關窗,視線卻倏然一停——

月桂的西側枝椏,不知被誰撇去了一截,光禿禿的。

宣玨迅速推門而出,來到樹下,指尖撫摸過斷枝,濕嫩的截面還很新鮮,看起來折斷不久。

不會超過兩天。

他心頭一跳,猛地轉身,要去問詢老管家,看看這幾天是否有人入內。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一聲貓叫。

“喵~”

“喵嗚~”

一只波斯白貓從墻上輕靈跳竄下來。它年歲不小了,換成人的歲數,也該七老八十。但這白貓老當益壯,還能靈活地繞著主人走幾圈,然後討好地將花枝丟在宣玨腳邊。

毛茸茸的尾巴搖晃了一下,很是乖巧。

宣玨垂眸,拾起桂花枝椏,對著痕跡比劃了下,是這株上摘下的沒錯。

他半蹲下來,擡指撓了撓懶洋洋的白貓頸窩,低聲道:“……原來是你摘的。”

白貓又“喵”了聲,接著將腦袋湊到主人面前,像是控訴。

宣玨:“……”

他方才情緒不定,沒怎麽看清,這時才發現,這白貓頭頂的毛發不知被哪個混蛋啄去,又有哪個混蛋欲蓋彌彰,用細絲給它編了個不陰不陽的發辮遮著。

從四周攏了毛往中間撐,看起來就像個支起來的火堆——醜得天怒人怨。

宣玨沒忍住,輕笑了出來,眸光瀲灩,語氣裏都是帶著笑意:“這我可幫不了你。見著人家鷹也不躲遠點?上趕著去挨啄麽?幫你編個……”

他斟酌選詞:“發髻就不錯了,別挑三揀四了。”

白貓似是發現了主人明顯在拉偏架,“嗷嗚”了一嗓子,跳竄起來,像是控訴偏心。

宣玨一側頭,躲過了它一頓撓,捏了捏白貓後頸窩,道:“乖,別鬧。月桂我收下了,帶你去張伯那討點吃的。你這發辮,我待會替你拆了,隔段時日毛發能長回來。”

說著,他將白貓拎起,然後去找老管家用早膳。

謝重姒用完早膳,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

著實不怨她——誰一夜才睡一個時辰,第二天醒來,也是頭腦發昏。

她一邊吃,一邊細細回想,昨夜是否還有疏漏。

應該是沒有的。跑了快二十家店鋪,才買到了一模一樣同一批次的杯盞,哦對,她還花了冤枉銀子買了全套,只還回去一個杯子,其余三個杯盞連帶茶壺,出門她就砸碎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