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藥方 有個冤家,棄我不顧,我日夜煩思……

謝重姒直奔同濟堂二樓, 嫌棄帷帽累贅,一摘扔給身後隨從:“接著。”

又疾步而前,二樓別有洞天, 像是天外來仙憑空塑了個花園。

明明是室內, 卻有飛橋流水、桃紅柳綠,也有寒梅怒放、丹桂飄香,一時四季,春夏秋冬亂了時辰,聚集在這四方天地裏。

她輕車熟路地走至角落房前,門沒關, 她人未至語先到:“師兄,有個人你幫忙救一下, 快不行了, 手頭沒急診的活計吧——”

房裏香氛撲鼻, 各種花香匯聚一處,竟也不顯混沌膩人,反而馥郁清甜。

窗前立了個緋衣人,在侍弄花草, 和旁邊的喬斜正在交談。

他生得修眉長目,丹鳳眼上勾,在眼尾處收了個輕佻弧度, 煞是風流。

衣襟閑散, 腰帶松松一束, 腰間系了個盛酒的青玉葫蘆,無端有幾分落拓名士的瀟灑恣意。

只是轉過身時,眼中精光冷厲,莫名讓人想起靡麗而不詳的曼珠沙華。

徘徊於陰陽交界間, 不似這人間風流客。

見金繁仍舊側耳傾聽身邊人的話,沒甚反應,謝重姒以為師兄沒聽到,準備待會再說一遍。

金繁仔細聽喬斜談完,轉過身,輕輕地一招手,道:“小阿姒來了?坐會……等下,哪裏來的血腥味?花房重地,血肉模糊者禁止入內——”

謝重姒疑惑地道:“……是個服用過量五識散自殺的女郎,沒傷痕,師兄你這疑神疑鬼的。”

金繁明顯不信,看到外頭簡易擔架上擡了個女子,身影一掠,就擋在門前。

女子面容被層紗輕掩,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截蒼白瘦弱的手腕。

金繁搭上她腕脈,冷笑一聲:“近幾日剛墮的胎,殺胎兒也是血肉模糊的,怪不得有血味兒。她這是昏過去了?”

謝重姒顯然沒料到還有這回事,瞳孔微縮,道:“對。從別處接來時,已是如此。”

金繁還以為是宮妃或是貴女小姐,沒好氣地一掀女子臉上巾紗,道:“五識散是敗家子嗑藥尋歡的,能暈過去,得吸食多……”

他那句“多少”還未說完,突然一頓。

巾紗除去,露出女子的臉來。

金繁話鋒一轉:“望都果然盛產美人,長見識了。”

謝重姒:“……”

“宏正,救個人,你家那位稍等片刻。”金繁對喬斜道,“讓他上來等吧,今兒半閉館,醫師郎中多去各處義診了,一樓沒人,冷清得很。你們在花館這裏歇下腳,我忙完便到。”

謝重姒進門就注意到了喬斜,從衣著打扮言行舉止看,是望都溫和有禮的世家公子。

不過竟然能和狗都嫌棄的大師兄聊得開來,想必是話有投機處。

只聽見喬斜斯斯文文地謝了師兄幾句,點頭應道:“好,我帶他上來。”

謝重姒愈發好奇,命人將擔架上的女子挪入側面藥房,問道:“師兄,那人誰呀?”

“喬家老二。”金繁順口說道,“也挺喜歡養花弄草的,我這邊黑土黃泥,都是他幫忙尋來的……擡人的木架別走花房門前,換個邊兒!”

謝重姒覺得“喬家”耳熟,但一時半會,沒想起她是否打過交道。

畢竟望都裏富貴者如雲,每個姓氏都不止一家大戶。

謝重姒沒想出所以然,暫且拋之腦後,看金繁手指飛快地給女子解袍除衣、把脈插針。

金繁吩咐起謝重姒的人來不眨眼:“拿布袋在旁邊接著。”

不過幾瞬,就看到女子清醒過來,痙攣抽搐地“哇”一聲,吐了個幹凈。

金繁救活人,斜靠在旁,由著仆人操持清掃,等汙穢味道散盡,才道:“可以了,回去多調理調理,死不了。年紀輕輕的,少尋死覓活。命再不好,窮途末路未至,也不該輕賤其身。”

謝重姒央道:“師兄開個方子吧。”

“行。”金繁笑了笑,看在小師妹的面上,拿起紙筆,問那悠悠轉醒的女子,“你叫什麽?”

這位女子醒後,先是打量了下四周,見金繁問,虛弱地回道:“阿九。”

金繁:“多大?”

阿九:“二十一。”

金繁那招人眼的笑散了,冷聲道:“二十一?行,多出的八年歲數,應該夠你自醫自救。我醫術淺薄,不獻醜了。”

金繁最厭惡的,就是自盡了斷的病人——性命當做兒戲,還妄想別人救你?

多得是斷臂苦痛、痼疾難醫的病人,尚在掙紮求救,他何苦把精力放在一個尋死覓活的傻瓜身上?

要不是小阿姒帶來的人,他早就把人丟出去了。

謝重姒卻微微一愣,神情古怪,喃喃自語:“二十九了麽?”

她見師兄疾步而出,連忙跟上去,在他身後喊道:“哎!師兄,方子,方子!你總得開個藥方呀!”

金繁在花室門前猛地頓住腳步,謝重姒一個猝不及防,撞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