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秋獵 抱住翻滾√

每年秋獵秋祭, 具體日子不盡相同,但都在中秋往後。

中秋這日,圓月掛柳梢, 謝重姒接到謝治寄來的書信賀禮。

挺厚實的信, 薄紙寫了數十頁,將百越之亂和窮疾荒寥簡述了下,就三紙無驢地嘮嗑起來。

嘮嗑完,隱晦問候父皇身體是否安康,最後說了句:“沒甚好玩意兒,給你倆紅瑪瑙。此處多瘴氣野獸, 但也有叢生亂礦,礦民多, 礦難隔三差五, 嘗試推行保障律令, 暫不得法,就搭建礦後棚,收容殘肢礦民和他們的孤貧親眷。瑪瑙是個父兄都歿了的小丫頭贈的,住在礦後棚, 和你年歲相仿,笑起來挺像的。”

兩枚火紅瑪瑙,承裝木盒裏。

許是被皇兄擦拭了, 沒沾礦難之民的鮮血, 也沒染百越的灰塵。

謝重姒嘆了聲, 收起一枚,另一枚讓人送給謝策道,又問:“皇兄還帶什麽了沒?”

“沒了。除了給殿下的信,只有這卷書卷。”葉竹道, “奴婢還驚訝來著,這次過於簡潔了。”

謝重姒笑了笑,道:“饒了他罷,算是把手頭最好的物什送來了。”

另一冊書卷,破爛程度堪比廢紙,謝重姒眼都快湊瞎,才看出“南越”二字,心裏了然:南醫孤本的下卷。

皇兄未提及這是什麽,謝重姒還是老實替他跑了次腿,將孤本送至同濟堂,金繁驚喜地道:“果然,這種古卷,還是得在產地源頭尋。”

忽然,金繁神色黯淡幾分,向來風流隨意的眉梢掛上愁緒:“小阿姒,你幫我勸下那位,至少作為病人,得配合下我這郎中吧——更別提我還四處扒拉,給她續命。”

謝重姒側頭,余光能瞥到坐在飄窗上的衛旭,淡淡地道:“師兄,她一直想死,看不出來嗎?”

金繁微微一愣。

謝重姒便道:“天底下最痛楚之事,身不由己,魂不歸身。昭陽這種人,無法忍受控制不住自己的痛苦。或許從她退位之後,就想尋死了。”

金繁:“……那她為何還活著?”

謝重姒拍了拍金繁肩膀:“師兄,少栽花種樹,多兩耳聞點窗外事。幼妹年輕,民眾不服,她得活。”

她輕輕地道:“師兄,你總說不到強弩末尾,不可放棄性命——你又怎知,那不是她的強弩之末、最後稻草,再撐不下去的無可奈何呢?”

金繁完全愣住了。

謝重姒送完書卷後,又同衛旭聊了幾嘴,方才告辭。

走出病者不少的大堂,待回天金闕,忽然,一條絲綢錦帶橫空飄來,輕柔質感,在午後秋陽下泛著紫光。

謝重姒下意識擡手抓住,還沒瞧見何處而來的,就聽到有人朝她叫道:“姑娘!姑娘!多謝啦!是我家少爺捆書的,勞煩您拿過來一下。”

說話的人小廝打扮,正在一輛馬車前,扶侍車上人下車。

或許是挪不開手,他只好扭過頭,對掌心抓著絲綢紫帶的謝重姒喊了一嗓子。

舉手之勞,謝重姒十分好脾氣地走上前去,將綢帶遞過去,道:“朱雀大道上不準停車過久,下了人,就去巷道放置吧。”

小廝也很好說話,連連點頭:“好嘞。搭在馬背上就行,謝過姑娘提醒。我們這也是剛入望都,不太懂這邊規矩。”

他邊說,邊伸出手道:“少爺,到同濟堂啦。”

謝重姒還完綢帶,向一邊退去,心想,怕不是聽了師兄名聲,遠道而來求醫的病患。

她正準備轉身,車上人下了馬車,對她道了句謝:“謝過姑娘。”

說完這話,就捂嘴彎腰咳嗽起來。

謝重姒被這撕心裂肺的咳嗽震住了,一時半會沒邁開腳,心想:看來風寒得不輕。

等這少爺直起身,謝重姒又是怔了怔,無端覺得有些眼熟。

那是個玉樹臨風的少年人,約莫十七八的年紀,生得精致,左眼下方有顆紅色淚痣,眼角自然而然微微上彎,讓他唇角未勾時,眉眼也仿若帶笑。

是張天生笑臉,極易討人親近。

但她沒能想起何時見過這張臉,只好頷首笑了笑:“舉手之勞。”

便錯開人,回宮去了。

而她身後,少年撚起絲綢,將懷中兩冊書卷用綢帶捆好,慢條斯理地對小廝道:“爹這投其所好的法子,怕是弄錯了。孤本醫書,金大夫最是不缺的,怕不會願意替我看病。”

小廝無奈地勸他:“世子爺,展大少爺,來都來了,至少碰個運氣吧?這離秋祭還有快一個月呢,到時候望都更冷,您這小身子板,撐得住?實在不行,咱們還可去向陛下告個恩典,怎麽著,也得給您瞧上這個病。”

展佩卻是沉吟:“……匡之,你覺得陛下何意?”

小廝:“五年一次的秋祭大典唄,皇親國戚、侯爵子伯,不都要來充個場子?”

展佩搖了搖頭,他在江城野慣了,城府不算深,方才也只好借著咳嗽,掩飾下一閃而過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