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對峙 還要我再求你一遍嗎?

謝重姒不可置信, 想掙脫懷抱看宣玨神色,卻被他緊錮懷間,只能問他:“離玉, 你說什麽?”

宣玨一字一句重復:“我說, 重重,許久不見。”

謝重姒腦海一片亂麻。

這個稱謂,上輩子也是成婚之後,宣玨才隔三差五開始喚的。這一世,除了姑蘇被她陰差陽錯入耳的失態低語,宣玨更是不越雷池一步, 中規中矩稱她“殿下”,連“爾玉”這種說法都只聽他叫過一兩次!

他在刻意隱瞞, 將前後兩世分得一清二楚。

絕對不可能突兀地再喚這個稱呼, 更別提後面加上一句——

許久不見。

這是遠隔經年, 別離後的歸者再相逢時的輕輕嘆息。

可是,他是怎麽知道的?之前從未表現過異樣,今晚突然挑明。

燕國皇室那些齷齪事兒窺得端倪嗎?不至於,大齊監察司不吃幹飯, 趁東燕大亂,收集情報不少,其中就有這麽一條, 父皇純屬是只關心大事不關心宮闈艷聞, 再加上這傳聞半真不假, 也就沒人太在意。

憑借這點,根本判斷不了她也是重回的亡靈。

顧九冰說的嗎?

不,離玉之前都被蒙在鼓裏那麽久,顧九冰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 怎麽可能窺得內幕,一照面就知道她年歲幾何?

等下,被蒙在鼓裏?

謝重姒呼吸一滯,艱難地道:“你什麽意思?”

宣玨終於放開了她,定定看她眼裏慌亂,放柔了聲:“殿下明知故問。”

話說到這份上,再裝傻已是不能,可謝重姒被他突如其來的坦白搞得錯愕愣然,隔了片刻才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您又是何時知曉的呢?”宣玨反問。

他遏抑再想上前的念頭,謹慎克制地後退半步,垂眸看她,睫羽微顫。

謝重姒語塞,認命地告之:“蘇州之行,那晚你也喚了次我乳名。”

得到意料之中答案,宣玨輕笑出聲:“殿下瞞我瞞地好苦。至於臣麽……”

他笑得風輕雲淡:“何時知曉,是否知曉,對您來說,有何差別?您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無論如何,他都拿她束手無策。

謝重姒心裏震蕩不定。

幾乎無法從宣玨面上看出他所思所想,特別是當他掛上這副淺笑假面的時候——清風月朗,滴水不漏。

她只能從那極為公事公辦的唇角弧度,感受到宣玨壓抑許久的七情六欲,心火妄念仍舊被死命壓制,卻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和他平素修身淡然的溫和截然不同,像是換了個魂魄,又像是前世手段狠辣過、冷面無情過的鐵腕帝王重回,甫一站立,就讓人惶恐得不敢直視。

謝重姒喘了口氣,心想:看他這模樣,恐怕不是近來才得知的。只是被顧九冰激得和盤托出。

這……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特別是這麽久,他都自然如常,從不開口談及。

她還以為嚴絲合縫、毫無破綻。沒想到老底早就被揭了個底朝天。

……該死。

她手足無措到不知如何開口,像是喘不過氣來,吞吐了會呼吸,才緩緩說道:“是揚州的時候嗎?還是蘇州的時候?或者回京之後,我表現有異,和本該的不同,再或者……”

“這不重要。”宣玨打斷她。

“這很重要!”謝重姒道,“你為什麽不說?!不問我?不當時就質問?非得憋在心底這麽久?!”

宣玨眉梢一揚,像是自嘲:“臣哪敢啊?”

謝重姒無話可說,將他隱沒暗處的小心翼翼悄然攏起,向來不甚敏感的心被這千絲萬縷割地生疼。

她同樣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麽不敢?”

宣玨一擡眼眸,眼中神色不言而喻——

那幾百日夜的冷言相待,靜默對峙,不死不休的荒謬結局,凡此種種,都牽扯圍困得他裹足不前。

宣玨:“你說我為什麽不敢?殿下,非得逼我剖心挖肺麽?刀子是在你手上不錯,但好歹也給我……”

他像是嘆了口氣,萬般無奈:“留條活路吧。”

今夜挑明,已是他的極限,再也不想深究徹底。

謝重姒一愣,不知道宣玨是否胸梗難受,反正她心口已是一抽一抽。

心一橫,想要拉住宣玨,道:“我沒有想逼你,但是離玉,離玉!”

她聲音大了幾分:“你就這麽避而不談嗎?!”

宣玨神情依舊平穩,不動如山,他頷首有禮地問道:“不行嗎?”

謝重姒一時半會被他這自然至極嗆得說不出話,一句“不行”還未出口,就聽到不遠處葉竹急匆匆尋來:“殿下!找您大半天了,怎麽到這來了?”

謝重姒這身紅衣,無論白日黑夜,都極為顯眼,葉竹乍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後才注意到一旁深藍長袍的宣玨,同樣見了個禮:“宣大人。”

不知為何,葉竹覺得這倆人之間氛圍詭異,特別是殿下杏眸含煞,罕見地怒氣不淺,但還在壓制心火沒有爆發,一旁的宣玨……溫和如常,但那平靜從容太過刻意克制,莫名讓人難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