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暗湧(增補) 重重,等你皇兄回來,便……

東境情報傳入望都恰逢白露。

太極殿的燈亮了一宿。

翌日, 戚文瀾才從禦書房出來,這是他第一次沒在一堆老頭子裏朝聖,竟也被他穩住了八風不動的表象。有禮有節地告退後, 又同這些朝廷肱骨們作別。

難得把那身虛情假意的皮, 披得如假包換。

但也不知是熬了通宵,還是別的原因,他雙目通紅,怔怔地站定了會,僵著臉向戚貴妃的寢宮走去。

戚貴妃同樣驚疑不定,更為敏銳地捕捉到洶湧暗流, 滔滔不絕成片襲來。

再者她比戚文瀾年長多歲,看到他抿唇倔強地緊繃情緒, 嘆了口氣, 道:“早和你說什麽來著?別從軍別打仗, 不是玩鬧過家家的。看,爹什麽下場?你走到這步路,再想回頭已是癡人說夢。因著你胡鬧,他也沒培養直系接班人, 事發突然,只能由你接擔子了。你……”

戚貴妃頓了頓,無奈地道:“哭什麽哭, 多大人了?再翻過年, 都二十一了, 還在這給我哭鼻子?文瀾,尋常人家在你這個年紀,都為父為母了,你還不是仗著自個在家最小, 從小胡作非為?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戚文瀾惡狠狠地抹了把臉,道:“沒。姐,我沒後悔。”

戚貴妃愣了愣。

戚文瀾道:“但我怕爹真的……熬不過來。”

戚貴妃倒想得開:“老爺子這個歲數算高齡啊,鄉野人家,貧窮百姓,恐怕都活不到他一半。更何況他戎馬一生,位極人臣,早就賺夠本了,死也是喜喪,哭著個臉作甚?他身上暗傷多少,回京都捂著怕娘心疼,活著未必比死了舒坦。”

這種勸告對戚文瀾來說不痛不癢。他也不是來討安慰的,沉聲說道:“我和陛下說了,下午就去瀾城,他也應了。顏從霍和我一道,可能會在邊境繼續待一陣子。若爹真的……我也暫時回不來。”

戚貴妃怔了怔。就看到弟弟俯身抱了她一下,然後逆著光離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極易讓少年心性的頑童成人。

同樣的七尺身量,仿若瞬間拉長挺拔到可堪承受命運重負。

戚文瀾離京時,望都楓葉飄落。

謝重姒召集一群太子一脈的門客秉燭夜談,末了疲倦地道:“行了,顧九冰嘴裏就沒一句真話。他說是燕皇為了對付他,不惜撕毀邦交窮兵黷武,誆騙說辭,您等也當真相信?莫不是夜深了,諸位大人頭暈眼花需要醒個盹?阿決,上茶!”

昔日太子府的婢女立刻端來濃茶。

在座門客如坐針氈,不敢直視這位偶爾喜怒無常的嫡公主,終於還是溫遠老好人般和著稀泥。

溫遠跟隨嫡系一脈最為年久,算是看著兄妹二人長大,再加上忠心耿耿,漓江動亂他出精費力不少,謝重姒也敬他三分,由著他道:“殿下莫急。這事東燕總得給我們說法,早晚之事。大齊如今尚算安定,除卻西北紛亂將盡,中原由東都是風調雨順了至少十余年。而燕國呢?南北交戰、東西撕裂,剛籠統一體自顧不暇呢,哪有精氣神來作祟搗亂。毛毛雨的可能性更大。”

“若是他真有那野心呢?”謝重姒意味不明地道,她端過侍女捧過的濃茶,又覺味沖,喝了一口就擱到一邊,“耽誤時機,諸位是不是要以死謝罪啊?!”

在座眾臣不敢再裝傻充愣,惶恐跪了一地。

溫遠更是直白道明:“殿下,這種細作不好抓。無憑無據空口說辭,哪怕嚴刑逼供審問得出了,人家也能反咬一口。您遠在望都,眾大臣更是在朝堂一隅。真想做點什麽,王爺反而比您更方便。再者……”

謝重姒接過他話,“再者父皇也只是關著顧九冰,沒立刻要他的命不是?甚至以禮相待,軟禁而非硬拘。何不趁機做點文章——顧九冰總是在望都,不是在東境對吧?”

諸臣俯首,溫遠身先士卒地表態:“喏。臣等自當行本分之事,殿下無須多憂。”

刹那間大齊國土上,剛按捺下去的風起雲湧裏又添波雲詭譎。

眾臣散去,已是深夜。謝重姒不想回宮,打算就在皇兄府上賴一晚。

她想到晚間可能還有訪客,囑咐有客人來時,速速通傳,但她沒料到夜深人靜後,等來了宣玨。

宣玨也像是同人會晤談到深夜,寶藍長袍,玉帶腰封,穿著極為正式有禮。

他迎著葉竹稀奇古怪的視線,對謝重姒道:“殿下。”

謝重姒一愣,沒料到他這麽晚還趕了過來,揮手讓葉竹退下,哈欠連天地問他:“這麽晚了還過來?”

葉竹滿臉復雜地合上了門,還妥帖細心地將門前侍奉站立的侍女喝退。

太子府客房寢臥裏,靜謐安寧。只聽得燭火啪嚓跳動。

宣玨溫和地注視她片刻,上前一步,輕輕擡手,在她右耳邊一掃。

謝重姒只感覺耳垂一沉,像是又有個墜子落在她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