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皇帝瞧了眼九龍輦,沒有坐。接過太監手裏的燈籠,回身問素以,“冷不冷?陪朕走走吧!”

長滿壽有眼力勁兒,把托著的鶴氅交給素以,自己朝身後眾人比了個手勢,帶著一溜宮人擡著空輦逶迤去遠了。

兩個人下半晌才鬧過,這會兒面對面有點不好意思。素以抖了抖大氅要去替他披上,他把燈籠杆兒塞進她手裏,大氅旋了一圈,密密將她包裹起來。重新挑了宮燈前面引導,素以正愣著,一只溫暖的手把她牽在掌中,忽然給了她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她把心沉澱下來,彼此互暖著,在這天寒地凍中慢慢前行。

這算守得雲開了吧!只是對不住小公爺,他這麽無辜,莫名其妙被牽扯進來,空歡喜了一場。還好那三十板子被岔開了,否則還要白白受苦,太冤枉了。素以低頭看腳下殘雪,正胡亂琢磨著,皇帝叫了她一聲。

“奴才在。”她立刻應,這是多年的習慣,奴性太強沒辦法,即便相愛,等級觀念還是根深蒂固的。

皇帝聽慣了,說了幾次她還是改不了,也不強求了。她就是太知趣,從來不忘自己的身份,這樣有趨吉避兇的好處,也有讓人無可奈何的地方。他倒希望她在和他獨處的時候能你我相稱,顯得親近,才有家常的味道。

橫豎也不急在一時,慢慢來,他有的是春風化雨的耐心。偏過頭看她,“我和太皇太後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素以在黑暗中紅了臉,故意裝聾作啞,也有逗弄他的意思。搖頭道,“奴才不該聽的不聽,進宮時師傅就教導的。”

皇帝嗤地一笑,“我知道不該喘的氣可以不喘,要做到不聽,耳朵上可沒把門的,只怕很難。”他拿肩頭頂頂她,“我說喜歡你,整個壽康宮都聽見了,你還裝麽?”

她被他頂得柳枝一樣搖晃,“我沒聽見就不算數。”

他停下來,擡起燈籠照她的臉,“你倒敢說!”

她笑著拿手捂住臉,“我沒聽見嘛!”

兩手蓋著眼睛,留了張豐腴的唇露在外面。皇帝像被一個激浪打翻了似的,心都要化作水了。燈籠就手擱在地上,人挨過來,把她推得貼在宮墻上。他最愛她的俏語嬌憨,眼下解決了太皇太後這個大麻煩,兩個人就像共同經歷了一場災難,能再在一起變得尤其可貴。他拉下她的手,自己合掌來捧她的臉,“素以……”

“主子……”她把兩手軟軟覆在他手背上,唏噓著,“您今兒太不易了,我沒想到您會這樣和太皇太後說話。”

他俯身吻她,“是她先惹我的。”

他喜歡這些親昵的小動作,好在素以也不討厭。她偎進他懷裏,兩條手臂緊緊扣住他的腰。想起今天在胡同裏那通折騰,現在是把心放進肚子裏了。對她來說至少可以輕省一些,小公爺她實在難愛上,因為一顆心只能裝下一個人,那個位置被萬歲爺占據了,小公爺再好也不是她的。指了婚就像欠了別人,她心虛慚愧,覺得對不起小公爺也對不起皇後。現在好了,太皇太後答應把婚退了,她不求別的,只要回到以前,仍舊在萬歲爺身邊伺候,這麽的就知足了。

只是家裏肯定會失望,大肆宣揚的一門好婚,沒樂呵上幾天就結束了。本來門第不高,攀上公爺府不容易,這下子落了空,九成又難過又不忿。老姑奶奶還得對著鳥架子罵,指婚都帶蒙人的,這世上沒什麽靠得住的了。

他親個沒夠,一下接著一下。她嗚嗚推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掙出來,這回沒說“您不能這樣”,微扭過身嘟囔一句,“天兒冷呢,趕緊的回去吧!您沒用好膳,奴才伺候您吃元宵。您想吃什麽餡兒的?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皇帝使勁把她按在懷裏,“元宵什麽吃頭?吃你才好呢!出了這糟心事兒,我這陣子腦子裏亂得厲害,你瞧有的事都忘了。這會兒回頭一想,真要緊極了,不辦不行了。”

素以奇道,“什麽要緊事兒?奴才傳話大總管,打發他去替主子辦,也省了主子的力氣。”

皇帝沒吱聲,這糊塗丫頭,都說了要吃她了,再猜不透就是個傻子。他也動心思,一頭為以後行路容易,一頭也為自己的私欲。她和恩佑的指婚就算取消了,他們之間的大問題依舊存在。她向往的生活他沒法給她,老婆孩子一大堆,單是這上頭就已經吃虧了。就個人情況而言,他真比不過小公爺。可他比小公爺心誠,人比小公爺踏實。小公爺的話西北風裏揚一揚,能剩下幾句未可知。他不一樣,他是一諾千金的人,只要她肯把自己交給他,他不會慢待她分毫的。

所以幸了她吧!她現在這麽犟,他除了這個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他以前聽莊親王說過,要想留住一個女人,該辦的事兒一樣也別耽擱。給她開了臉,在她肚子裏播上種,她就會定下心來和你過日子了。思來想去這個路數很靠得住,皇帝有點躍躍欲試,貼著她挺了挺腰,“我說這個……今兒晚上點你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