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盈盈秋水(十二)

任何一個勢力,發展了三百余年,都會存下來一些讓人耳目一新的遺留。後輩弟子不肖,這一代葉青沒有從他們之中見到令人驚艷的人才,但既然子弟不行,葉青就只有從他們的祖宗那裏去看看能有什麽好東西了。

她比那些原著中人更強的是,她知道哪些東西有價值,她也願意從那些故紙堆裏去翻找一些靈機一動的碎片,她在這之前就博覽日月神教武庫,她就像是孜孜不倦的幼鳥一樣,尚還不知滿足,要從這個淩亂不已的江湖上再去搜尋一些可以滋養她武學的資源。黃裳刻錄道藏而創九陰,獨孤遍攬變化而立獨孤,人要知不足,而後補其足。

猶如大廈之底的浮遊,在初生之時,會竭力抱緊所有養分,它的頭一直仰向太陽,願以一死去試一次攀爬,就算最後落敗,也將要蜷縮在那條向上的道上,不悔也不恨。

葉青終於看完了手中這本被她寄托了厚望的《岱宗如何》,她放下手中的書本,走到夜晚的窗前,她看見天外夜空星星閃爍明亮,她想象自己也會是其中的一顆,然後見到滿天星輝如河,她輕輕笑了起來。

林平之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一直很警惕,他在期待著一些東西,也在警戒著一些東西。那暗藏的警覺是在華山之上就有的戒備,嶽靈珊看不出來,師娘雖細心,但也只以為自己是在為家人的遭遇而憂心;而那期待,就更是在華山上不應該有的存在,他在等待的,是一些來自暗地裏不為人知的通訊。

林平之在還沒有去到洛陽的路上就被打暈了,他雖警戒,但畢竟武功還是差了很多,他最後的一個意識,是被人像扛著麻袋一樣扛在肩膀上,而那人奪門而出的時候,林平之隱隱還見到另外的一個影子從後面追擊而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一間完全陌生的房間裏了。熟悉的絲制的帛被讓他有些失神,床邊垂下金線的帷幔,一方精巧梨木案幾上擺放著瓷杯,墻上掛著名家的書畫,聽見屋裏的響動,一二十出頭的青年走了進來,他面目普通,手邊提著一柄黑鞘長劍,望了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裏滿是漠然,他也不解釋,只淡淡說道:“過來。”

林平之一腔疑問無人回答,但畢竟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想起那後來追擊而來的、肖像自己那位好師傅的身影,他咬了咬牙,還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出門去。

那人七拐八拐,在這還算素雅的宅落裏走動,將他帶到了一間亮堂堂的大廳裏,大廳內外氣通,擺設很少,只在最上方垂下一簾白色的薄幕,幕布由冰蠶織成,薄如輕紗,無論林平之如何運起目力,就是看不見對面那道模糊身影的面貌。

“將你從思過崖秘洞裏得來的劍招都演示一遍吧。”一位笑眯眯的男人在一邊對他說話,他態度溫和,面容也和藹,林平之見到他也沒法生出惡感。

“你們不是說我父母在你們這裏嗎?”林平之大聲懷疑道:“我怎麽知道你們不是在騙我的,讓他們出來!”

“這當然是真的。”這笑著的男人拍了拍手,有人從門外押過來兩道身影,“平之——”熟悉的聲音喊他,是母親殷殷淒切的聲音。

像是闊別了一生,林平之睜大了眼,狂喜的情緒竟要慢慢湧動,才能不敢置信地從心底裏升起,他飛撲了過去。

四周沒有人打擾他們,就算是那個神秘莫測的主家也是在幕簾後面靜默不語,整個廳堂裏,只有林平之一家脈脈私語的聲音,林震南交代了很久,多是在囑托主家對於他們夫婦二人的幫助,林平之見到兩位老人家身體康健,雖有萎靡,但精氣神比那日裏奔逃要好上了很多,他漸漸地放下心來。

良久,等到林震南夫婦被帶了下去,林平之才深吸了口氣,語氣鄭重抱拳道:“既然尊駕對我父母有救命之恩,思過崖秘洞的消息也一樣是來自尊駕贈予,平之自當為您演示武功,這本就是理當如此的事情。”

他也不管自己之前的質疑,只架起之前沒被卸下的華山長劍,劍身擺出一個擡手刺出的姿勢。這是恒山派的“林海生煙”,是“萬花劍法”當中的一式,恒山傳承中只留下前面的十幾招,最後的三式卻是隨著先人逝去遺漏,這次被他使來,劍中隱含陰柔之力,其中蘊意綿密悠長,無有缺漏,是最上等的防守之姿。

稍待,他劍勢一轉,劍勢由守勢化為沖勢,煌煌之威頓起,劍身上內力傾注,林平之一張白臉漲得通紅,他強逼著自己將這一套 “祝融式”全部使完,才慢慢停下來給自己調息。這正是衡山五神劍唯一缺漏的一招,若是莫大先生在此,見到這式武學,也不知道會有多麽的高興。

林平之的劍招圓融流暢,雖有內力不足之嫌,但他還是盡了全力,將這些武功的威力全部都發揮出來,也不知他是在腦海裏將這些招式演示了多少遍,在華山裏用了多少借口,暗地裏偷偷習練了多少次,才可以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將這些招數用到純熟……他拼著被嶽不群看出破綻的可能,冒險用“報仇”的借口在正氣堂中與之辯奪,這才有了思過崖一月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