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暴君的花瓶8 他從未如此滿足過。……

一抹輕雲遮住弦月, 投下一片陰影。猶如裴九鳳的心,此刻蒙上濃濃陰霾。

竟然連死都死不了。

那他能做什麽?

他能夠做點什麽來擺脫困境?餓得絞痛的肚腹令他沒有力氣思考,一股絕望漸漸湧上心頭。

就算是年少時最艱苦的那段日子,他也沒有如此苦過。

那時候, 每天都有飯吃, 雖然是殘羹冷炙, 但好歹可以裹腹。但是現在,不是他不肯屈辱地吃殘羹冷炙, 而是沒有殘羹冷炙給他吃。

那會兒他的寒冷,是沒有合身的棉衣穿,但他可以套上一件又一件的單衣來禦寒。而現在的寒冷, 是沒有衣服可以穿,單衣也沒有。

他明白那妖人的意思, 是在指責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天底下比他可憐的人多了去。

但裴九鳳不能認同!

他受到的委屈, 僅僅是吃喝穿用嗎?他還常常被人欺辱!連卑賤的奶娘、太監都敢打罵他!

那時候, 誰護著他了?!

王大根雖然窮苦,但他也有護著他的姐姐!辛苦一天, 掙口吃的還要想著他!

他被人欺負時, 誰護著他了?!

恨意如火,灼燒在心頭, 火舌一點點舔舐著他的心臟,傳來痛不可當的劇烈痛楚。

他憤恨地將生滿鐵銹的刀扔在地上, 很不講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空氣寒涼, 地面冰冷堅硬,一股委屈湧上心頭。他緊緊繃著唇,臉上繃得面無表情, 不願承認眼眶變得發燙。

不能哭。被人欺負了絕不能哭,否則欺負他的人只會更加得意,愈發欺負他!

只是,視野到底模糊了,一滴滴眼淚落下,砸在腿間的地面上,發出微弱的輕響。

幼年時受到欺淩,還有喘口氣的工夫,他費些心思也能躲上幾日。可是現在,他躲無可躲,根本不容人喘口氣!

他擡起手背,抹了把淚。

一絲聲音都沒發出。

“大根?”這時,東屋的門卻打開了,恰時輕雲飄去,弦月再次露出來,淡淡月輝灑在少女瘦巴巴的臉上,遮去了營養不良的面色,五官竟顯出幾分靈秀來,“你怎麽坐地上?”

裴九鳳一聲不吭。

緊緊繃著唇,憋著淚,不讓她看到脆弱。

“是餓了吧?”誰知,她卻說道,“那你知錯沒有?”

裴九鳳想要冷笑一聲,孤何錯之有?然而肚子實在是餓,他懶得費這些力氣。

低著頭,一言不發,沉默得像一塊頑石。

韶音見他不吭聲,轉身進了屋。

裴九鳳沒擡頭,但卻聽得到她的腳步聲往屋裏去了。心裏冷冷的,硬硬的。

神情漸漸轉為漠然。

永遠不會有人在意他,他早就知道。

眼底劃過孤擲一注的狠色,那妖人想用馴服他,是在做夢!

他就算死,也不會叫他如意!

“風兒輕,月兒圓,我的大弟不吃飯……”

清唱小調響起,腳步聲又傳來,漸漸近了。

裴九鳳的耳朵抖了抖,她要做什麽?

在少女的身形擦過身畔時,他無聲地擡起頭,只見她端著一只盆子,走到灶邊,揭開鍋蓋,將半盆白粥倒進去。

而後蹲坐下來,生火。

他一怔。

塌著的脊背不由得直了直。

這是要給他吃飯,還是……她狠毒到半夜再吃一頓,當著他的面?!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粥香,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口中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咽了一下又一下。

“大米飯,香又甜,沒人不愛大米飯……”

韶音一邊哼著,一邊往灶膛裏填柴禾。

隨著白粥的溫度漸漸升高,米香氣愈發濃郁。對於整日吃不飽肚子的人來說,無異於毒藥的誘惑。

韶音將米飯溫熱,然後盛了一半出來。

端在手裏,走到裴九鳳身前,說道:“吃嗎?”

裴九鳳沒動。

也沒吭聲。

只是鼻翼翕動,貪婪地吸收著碗裏的香氣。

月光下,簡單的白粥,卻仿佛世間至高的美味。

他想說不吃,孤不稀罕,你們別想孤會低頭。然而口水分泌得更厲害了,寂靜的夜裏,能聽到一聲又一聲的咽口水的“咕咚”聲。

“吃不吃?”韶音將碗往前遞了遞,又問道。

裴九鳳的腦子還沒妥協,但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意識,雙手如閃電般伸出去,捧向粥碗。

“你想吃?”誰知,粥碗又被收回去,他捧了個空。

她耍他?!

僵在半空的雙手緩緩收回,單薄的胸膛因為怒氣而激烈起伏,唇漸漸抿緊,憤怒地擡頭望向她。

“那你知道錯了嗎?”她居高臨下地問道。

裴九鳳抿著唇,猛地別過頭,嘶啞的聲音道:“滾!”

想讓他知錯?做夢!

他沒錯!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變成這樣,但你從前不這樣的。”冷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爹娘都不在了,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血脈相連,是至親之人,我們本該互相扶持,一起過日子。可是你現在脾氣大了,什麽都不幫我,自己的衣服不洗,讓你跟我出去撿柴禾,你只是睡大覺。我撿好了柴,你又不肯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