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⑧(第2/3頁)

聶九羅腦補了一下,清末那種人口密度,又是山村,數千人到場,確實是一次“盛會”了。

“道士嘛,很多玄乎的操作,一條條一道道的,我姨婆也描述不來,只說到最後,有上百號人,在空地上起冶爐、鼓風箱,現場燒起了鐵水。”

聶九羅沒繞過彎兒:“燒鐵水幹什麽?打鐵?”

老錢說:“冬天了啊,大沼澤已經板結凍上了,非但凍上了,這熱脹冷縮的,還裂出了成千上百道縫——道士不是算出那妖精就在大沼澤下頭嗎,用鐵水往裏灌,這是把她家門給焊死,讓她再也出不來了。”

聶九羅恍然,這法子雖然粗暴,但是聽上去挺爽,而且,確實實用。

老錢嘖嘖有聲:“這可是個大工程,非得人多才行,不過咱們中國,自古人就多啊,說是這燒灌鐵水,連著幹了三天三夜,到了晚上,鐵水打花,可好看了。哎聶小姐,你見過鐵水打花嗎?是我們陜西米脂那塊兒的絕活,值得一看啊。”

真不愧是做旅遊的,講個恐怖故事都能繞回老本行,聶九羅說回正題:“灌完鐵水之後呢?”

“就完事了啊,那道士走了就。四裏八鄉的,又正常過日子了唄,這大沼澤啊,不知道是不是被鐵水烘烤的,再到夏天的時候,就沒那麽爛了,再後來,村民覺得那塊地裸著難看,看了也害怕,就從別處擔了黃土石塊來,把那一大片給厚鋪上了。”

有了土,有年年降下的雨水,有風吹來或是各類飛禽走獸帶來的種子,這塊地漸漸地長滿了各類野草作物,成了鄉下常見的那種無主荒地。

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小時候,我和小夥伴聽了這個故事,還帶著鐵鍁鏟子去挖過呢,想看看能不能挖到鐵殼——挖到一米多深也沒挖到,累了個臭死。”

這倒不稀奇,因為巖石圈的循環作用和人類活動的影響,地層本來就是在逐漸增厚的。

聶九羅問了句:“那廟呢,廟是怎麽回事?”

“這不是道士走了嗎?說是已經把那妖精給鎮住了,但村裏人心裏不踏實啊,鄉下人,又迷信,覺得還是得起個廟,供奉供奉。”

怪不得呢,聶九羅想起那尊魔媚相的雕塑。

國人造廟,大多供奉兩種:一種是普度眾生、能給自己帶來各種好處的神佛金仙,比如佛祖、菩薩、財神爺;另一種就是各路妖鬼,供它是因為怕,祈求它別來禍害自己,禍害別處麽隨意。

“起了個廟,又不好說是供妖精,傳出去了不像話,就含糊說是供了‘觀音’,但明明是妖精,說她是觀音又怕真的觀音發怒降災,所以叫‘地觀音’,地裏出來的嘛。”

話到這兒,聶九羅差不多全明白了:“後來建市劃鄉,興壩子鄉分了鄉東鄉西,鄉西恰好就是那座廟的所在,鄉下人忌諱,所以不大去鄉西,說那兒不幹凈?”

是這個理兒,但也不全是,老錢想了想,又做了補充:“這個是叫那什麽……惡性循環,因為大家不大去鄉西,所以那裏發生謀財害命或者傷人案的概率就比較高,而又因為那裏出過很多事,大家就越發不大去了,所以這日積月累的,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跟廟的關系倒不大,再說了,現在知道‘地觀音’這故事的,能有幾個啊。”

聶九羅嗯了一聲倚回靠背,剛聽得入神,她自己都沒察覺自己什麽時候坐直身子的。

頓了頓,仍覺得余味未了:“這故事挺有意思,比看廟有意思多了。”

今晚上寫記錄,她得把這條記進去,這一天本來過得有點寡淡蒼白,因著這故事,瞬間添了彩。

得了客戶誇獎,老錢心裏美滋滋的。

聶九羅忽然又想到一點:“那廟壞了,‘地觀音不高興、要出來害人’,這話有什麽根據嗎?”

老錢“嗐”了一聲:“那就是純迷信了,清末之後,咱們國家不是日子不好過嗎,老落後挨打,內亂也多,什麽鬧長毛、白蓮教、土匪、兵變,每鬧一次,村子不都得遭殃嗎?村子遭殃了,廟能不壞嗎?你現在看到的廟,雖然是解放前修的,但已經不是最早那一版了。我姨婆就是牽強附會,覺得廟壞了就會有災,硬把鍋扣妖精頭上,其實那都是人禍,有災了廟才壞……哎哎,臥槽臥槽……”

說到末了,老錢忽地倒吸涼氣,車速也低下來。

前方路面空空蕩蕩,無車無人,也沒貓狗過路,聶九羅有點奇怪:“怎麽了?”

老錢指著斜前方讓她看:“聶小姐,你看,那護欄!”

經他提醒,聶九羅才注意到,斜前方有一段護欄被撞斷,殘段顫巍巍地歪斜著,有點慘烈。

不過她經常外出采風,對這種護欄被撞斷或者車子四輪朝天倒翻路邊的場景見慣不驚:“應該是出過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