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①①(第2/3頁)

行經白天的小樹林,借著月色,遠遠看到對面來了條人影,炎拓一閃身就避進了林子。

那人毫無察覺,不緊不慢地繼續朝這頭走,人沒到,聲音晃晃悠悠先到。

“八國聯軍已經打到村口了,豬都被他們牽走了,我感覺,真不能指望老佛爺了。”

是馬憨子,手持湯勺,正在“打電話”,向臆想中的上級匯報工作:“師長,我們已經加派人手,日夜巡邏,絕對絕對,不能讓洋鬼子打進板牙。”

炎拓無語。

經過白天那一鬧,他基本可以肯定這馬憨子確實是個傻子,傻得還挺繁忙,白天打鬼子,晚上鬥西洋。

馬憨子繼續說著話,憂心忡忡從炎拓身邊經過:“是的是的,我盡快聯系義和團……”

炎拓覷著他走遠了,從樹林裏出來,一路快步進村。

***

晚上,有燈光坐標,看得更分明:整個村子,只一處亮燈。

亮燈的地方不陌生,就是村東的平房,裏外兩間都雪亮,窗戶半開,炎拓還沒到近前,就聽到了嘩啦啦的壘麻將聲。

他貓著腰,先湊近裏頭那間,透過窗戶往裏看。

是那個白天誆他搬腌菜缸的女人,正拿打火機點手裏的線香,外屋傳來嚷嚷聲:“華嫂子,快點,等你開局啦。”

那女人顯然就是華嫂子,她擱下打火機,吹燃了香頭:“就來,就來,等我給雨大爺上柱香。”

邊說邊轉向一側的神龕。

炎拓也看向神龕,老實說,供神有關二爺,有觀音菩薩,他還從來沒聽過什麽雨大爺風大爺——待看真切了,更是一頭霧水。

神龕裏供著的是個青銅鼎,只有燒水壺大小,看成色,顯然不會是真的,八成來自義烏小商品市場。

華嫂子拈香三拜,嘴裏喃喃有聲:“雨大爺,您保佑,內場外場太平無事,青壤結穗,開花見果。”

拜完了,顯是心急打麻將,草草插上線香,三步並作兩步向外屋趕。

炎拓輕手輕腳,又轉向外屋的窗邊,一眼看去,心中猛跳:這屋子裏,絕大多數都是“熟人”。

入目是一張牌桌,三缺一,單等華嫂子入座,牌桌後是一張板床,涼席都還沒撤。

床上坐著山強,盤腿倚墻,腦袋上包著繃帶,盤得跟印度錫克人的纏頭巾似的,面無表情,不聲也不動,若不是那雙小眼睛還會不時溜溜往牌桌上轉上那麽一轉,炎拓真會以為,他已經被瘸腿老頭那一杖子給砸傻了。

牌桌上的三個,有兩個是見過的,一個是拄拐的瘸腿老頭,拐杖還斜搭在腿上,被車門夾傷的那條胳膊用繃帶吊著,只用一只手嘩嘩洗牌;另一個是大頭男人,他是真愛黃瓜蘸醬——手邊一碟切成塊的黃瓜,碟口擠了一大坨辣醬。

第三個……

炎拓盯著剩下的那個女人看,這個,是屋裏唯一一個,他從未打過照面的。

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頭大波浪長發,豐腴而又美艷,或者說,接近香艷了:她穿帶懷舊感的杏黃色啞光真絲深V領長裙,V口處膚光勝雪,簡直惹人遐思無限,眉眼精致如畫,眼波微蕩,似乎隨時都能瀉到人心上、伸出手來撓你的癢癢。

她一邊碼牌,一邊頭也不擡地招呼華嫂子:“快點,就等你了。”

華嫂子小跑著入座,兩只手習慣性地在身側的衣服上抹了抹,正待摸牌,又停下了:“我們……就這麽打啊?”

那女人乜了她一眼:“不這麽打,還想怎麽打?給你請個伴奏的?”

“不是,我是說啊……”華嫂子不安地向半開的窗外瞅了一眼,“萬一那人……回來報復怎麽辦啊?”

炎拓心裏一緊,華嫂子嘴裏的“那人”九成是指他了。

那女人漫不經心:“來了最好,我還怕他不來呢。今天回來遲了,沒趕上。”

頓了頓又補一句:“你們也真是廢物,四個人,攔不下一個。”

大頭斜了眼:“說誰呢?”

他邊說邊拈起一截黃瓜,蘸了醬之後送到嘴裏,泄憤式地哢嚓一聲咬。

瘸腿老頭單手把牌碼成墩墻,看出來心裏有氣,牌身磕得碰響:“雀茶,別特麽吃燈草灰、放輕巧屁,你在,你也攔不下。”

雀茶哼了一聲,唇角不屑地彎起。

山強有氣無力地打圓場:“行了,別窩裏鬥了。我越想越覺得這事不簡單,茶姐,要麽你跟蔣叔說一聲?”

“老蔣在外頭忙正事呢。屁大點事,犯得著嗎。”

“屁大點事?”山強激動,以至於忘了自己現在本該虛弱、聲音都高了八度,“茶姐,你仔細琢磨,這是屁大點事?蔣叔這趟是為了什麽去的?”

讓他這麽一說,雀茶也有點舉棋不定,她骰子攥在手裏,先不忙著開牌,過了會轉向大頭男人:“大頭,你確定,真是那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