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①③(第2/3頁)

他覺得尷尬極了,多年揣著的秘密一下子被人撕拉出來攤開,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回應,好在,炎拓很體貼,他一直低著頭吃餃子,間或喝湯,始終沒擡頭、沒去看他的眼睛,留足時間給他過渡。

劉長喜幹咽著唾沫,看炎拓的發頂,以及他吞咽時微微聳動的肩背,直到臉上不那麽僵了,才故作隨意地問了句:“你媽,最近都好啊?”

炎拓吃完了,抽了張紙巾抹嘴:“還是那樣,醫生說,如果讓她自己選,她可能更願意痛快地走,而不是這樣賴活著。我吃完了,長喜叔,占你便宜,我不給錢了。”

劉長喜應付似的笑:“還給什麽錢哪。”

及至看到炎拓起身要走,才反應過來:“這就走了啊?”

炎拓:“走了,說了是路過嘛。”

劉長喜急急起身來送,到門口時,被小夥計絆住了問事,沒法把人送到底,只得對著炎拓的背影嚷了句:“幫我給你媽帶個好啊。”

炎拓沒回頭,擡手過頭招了招,那意思是:知道了。

***

因著劉長喜的囑托,第二天中午車入西安之後,炎拓去了趟托養會所。

這是一家相當私密且高档的植物人托養/康復會所,以前是刷卡探視制,前些日子,因為有人盜取客戶會員卡蒙混入內,而今改成了刷卡加指紋準入。

炎拓半年多沒來了,一是因為下載了會所app後,24小時監控,想看隨時看到;二是來再多次,人也還是那麽躺著,也看不到什麽不一樣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來。

來一次太壓抑了。

……

他的母親,林喜柔,住的是會所裏采光最好、相對也最安靜的一間。

推門進去時,兩名護士正幫林喜柔做肌肉按摩,目的是防止肌體萎縮,其實肌體早已萎縮了——臥床二十余年,再怎麽“被動運動”,也抵不上普通人的活動量。

炎拓見過母親當年的照片,明眸皓齒,珠圓玉潤,而今幹癟、瘦小,不能吞咽,要靠鼻飼管進流食,面黃肌瘦,剃著光頭,看上去可憐又可笑。

護士認識他,也清楚他的習慣:“那……炎先生,我們回避?”

炎拓點頭,又補了句:“拿點棉簽和鹽水來吧,我幫我媽刷個牙。”

上次來,他幫她拍了背,防止生褥瘡,這次刷個牙吧,來一趟,不能幹瞪著眼看,總得做點什麽。

護士很快就把需要用的放進托盤送了過來。

炎拓戴上醫用口罩,把椅子拖近床邊,疊了紙巾墊在臉下,然後把床頭的口腔燈拉到合適的位置打開,一手側托了林喜柔的臉,另一只手拿棉簽蘸了鹽水,探進口腔,很有耐心,一顆顆牙地清理。

因為長期不咀嚼,她的下頜肉是僵硬的,嘴巴並不易張。

即便護士早晚會做清理,她口腔裏的異味仍遠超常人,隔著口罩都能聞到。

而他掌心托著的臉,無知無覺,輕得讓人心悸,任人擺弄。

……

全程做完,窗外日光正熾,有一道光落在被褥上,落得溫柔綿軟。

炎拓盯著那道光看,直到有手機消息進來。

是林伶發的:快回來了吧?林姨讓我問你到哪了。

炎拓回了兩個字:快了。

回完消息,他又坐了幾秒,然後起身把椅子歸位,向著門口走去。

開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

失去了生活、愛人、家庭,甚至名字……都被偷走的女人。

***

回到別墅,已是午後。

往常,別墅裏是有點吵的,因為這是熊黑的產業,他負責公司安保,交遊甚廣又出手闊綽,以至於這兒不像居所,更類似狐朋狗友打牌喝酒、聯絡感情的俱樂部。

炎拓他們進出,走的是後門的專用電梯,換言之,別墅一二層半公開,三四層私密自住,以門禁分隔,涇渭分明——對外熊黑只說樓上住著重病的親戚,需要靜養,來客知情識趣,從來不會好奇窺探。

然而今天,整棟樓都安靜,炎拓進電梯的時候,沒有聽到任何的吵鬧聲。

多半是熊黑不在,這就反常了,他向來是緊跟林喜柔、不離左近的。

炎拓先上三樓。

林伶正在電梯邊的小客廳裏做手工小屋,聞聲擡頭,炎拓已經進來了。

“熊黑不在?”

“兩天沒見到他了,我打過電話去農場,也不在那。”

那就是被支使著去做別的事了。

炎拓的目光掠過茶幾上快完工的小屋,粉色系,很少女心,有小桌子小椅子小梳妝台,是不是每個姑娘都喜歡這種夢幻調調的?

聶九羅肯定不是,她工作室裏那些雕塑,有美到極致的,惡到猙獰的,就是沒活潑可愛的。

他壓低聲音:“你怎麽樣,最近睡覺還正常?攝像頭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