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⑦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聶九羅決定從塔西直接去石河。

走的那天,聶東陽開車送她去車站,聶九羅一路看街景,車子飛快,行人和行道樹嗖嗖後退。

聶東陽跟她搭話:“舍不得吧?”

沒什麽好舍不得的,正相反,回來一趟,把她對故鄉僅有的一點眷戀都給洗刷幹凈了。

她點開手機:“大伯,我把冥誕的錢轉賬給你,付款碼給我一下。”

聶東陽說:“嗐,這點小錢就算了,下次辦你再給吧。”

這是真心話,聶九羅索要項鏈這事,讓聶東陽忽然意識到:的確已經撈了人家挺多東西的,三瓜兩棗的還往家扒拉,吃相有點難看了。

聶九羅說:“要轉的,沒下次了。”

她以後不回來了。

管它三十五十冥誕,都不回來了。

***

又到石河縣。

上次來是夏末秋初,只過了不到兩個月,這兒已經有入冬的跡象了,聶九羅衣服帶得不足,路上連著下單了好幾件冬裝,還叮囑賣家務必發快件。

離八號還有兩天,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酒店看書,沒去問蔣百川那頭的進展:她只要在指定的時間,到達指定的地點,做該做的事就行了,其它的,懶得打聽,也不想知道。

這一晚,長時間讀書之後釋卷,眼睛幹澀得不行,聶九羅揉了揉眼周,看向窗外。

外頭疏疏點點,無數細白顆粒被風推湧,映著室內的暖光斜劃而下。

下雪了?

算算日子,是該下雪了,聶九羅走到窗邊,打開一扇。

冷風裹著雪粒子瞬間卷入,但因為屋裏開了空調,並不感到冷,反而覺得空氣尤為冷冽清新,洗心洗肺。

因著天晚落雪,外頭已經沒什麽人了,露天停車場的燈光在雪線裏融成一大片柔軟的暖橙黃,有個男人,從一輛剛停穩的車裏跨步出來。

雪很小,用不著張傘,那男人立在車邊、光下,側著臉,耐心看大衣肩頭慢慢堆起雪粒,然後伸出手指,很溫柔地一點點拂去,像忙裏偷閑,因時就雪,玩一出只有自己窺到法門的小遊戲。

聶九羅心說,真是冤家路窄。

那是炎拓。

再一想,路其實不窄,石河縣只有這一家高档酒店,他上次住這兒,這次過來當然還住,她也一樣。

肩頭撣拂幹凈,炎拓仰起頭,看簌簌雪粒裏的酒店大樓。

聶九羅沒動,她覺得自己如果忽然閃避才會引人注意,停車場只他一個人,酒店卻有上百個明亮的窗口,他未必看得到她,看到了,也只會以為是某個開窗看雪的住客。

炎拓的目光掠過這一片。

有那麽一瞬間,毫無理由的,聶九羅覺得,炎拓看到她了。

***

窗外雪粒漸漸稀疏,看來,這場雪是下不起來了。

聶九羅關上窗戶。

睡前,照舊寫今日三件事,然而這一天過得非常平淡,回想再三,只能記上一條“炎拓又來了,不過,他沒看見我”,再一想,在末尾加了個問號。

落下日期之後,熟練折星,星星折成,輕飄飄的。

她把星星彈向高空,候著星星落下,一把撈住,然後瞄準不遠處攤開的行李箱,正待投擲,床頭擱著的酒店內線電話響了。

聶九羅收勢側躺,伸長手臂撈起電話:“喂?”

那頭傳來炎拓的聲音:“聶小姐,有空見面聊聊嗎?”

聶九羅動作一滯,眸光回斂,慢慢從床上坐起:“炎拓,你是不是不知道,‘兩清’是什麽意思?”

炎拓:“知道,從那一天起,大家就是陌生人。但關系清零,也意味著從零開始、有無限可能——只要有共同利益,還是能聊聊的不是嗎?”

聶九羅:“我跟你不熟,沒共同利益,也不歡迎你給我打電話。”

正準備掛電話,炎拓說了句:“我見到狗牙了。”

聶九羅心裏一動。

炎拓:“他還沒醒,但是恢復得不錯,我問過,再有一兩個月,估計就能翻墻竄院了。聶小姐,你不歡迎我打電話,我就不打擾了。不過,我歡迎你,隨時,不管是電話還是上門,我住406。”

居然把狗牙擡出來了,看來,他也知道狗牙是兩人可以繼續對話的基點:現下雙方之間風暴漸成,華嫂子、瘸爹都是犧牲品,她之所以還能過著有情有調的平靜日子,完全有賴於狗牙還睡著。

406。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麽,去跟他聊聊?

聶九羅被子都掀開了,一轉念,又蓋上了。

他應該篤定她會去、等著給她開門了吧,就不去,讓他等好了,等一夜,等失眠。

是他先打的電話,他比她著急,所以,她急什麽呢?

聶九羅關燈睡覺。

***

第二天,聶九羅早早起身,洗漱了之後,去餐廳吃早飯。

都說雪後初晴,雪沒下起來,卻奉送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晴天,聶九羅取了餐,撿了張靠窗的卡座坐下,陽光透過明亮的窗玻璃推湧進來,在桌子一側烙下大而晃眼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