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⑥

炎拓還沒來得及說話,邢深又問了句:“你車上都什麽人啊,有地梟嗎?”

邢深是狗家人,不過狗家現在已經聞不出梟味了,炎拓實話實說:“有。”

邢深點了點頭,唇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當然知道有,他是聞不出來,但螞蚱剛剛躁動了一會,被他喝住了。

這一問是個試探,炎拓過關了。

時間緊迫,容不得悠閑慢聊,炎拓開門見山:“你都知道多少?”

“關於林喜柔一幹人、農場、血囊、雜食等等,聶二都說過了……”

炎拓一怔:電話裏,邢深還稱呼聶九羅為“阿羅”,怎麽突然改口了?

他看了一眼余蓉,瞬間了然:有“外人”在,看來聶九羅的真實身份,確實只寥寥兩三個人知道。

“關於你的身世,以及你為什麽身在它們中間卻要和它們作對,她沒講。她說這是你的隱私,應該由你說,我聽了自己判斷。”

炎拓懂了,他和邢深之間還沒建立起信任,聶九羅留這部分讓他自己說,半是尊重他隱私,半是給他機會自我爭取。

他一只手搭住車頂,半彎下腰,外人看來,是和車內人聊天的常見姿勢。

“林喜柔是92年露面的,那個時候,我父親炎還山在由唐縣開礦,推測沒錯的話,他們是在礦坑裏撞上的,之後,我父親就成了倀鬼,我出生之後,她以保姆的名義進入我家。”

邢深微微頷首:“倀鬼在大部分時候,跟正常人沒兩樣。”

“我父親很有生意頭腦,不敢說錢能神通,但至少能解決人生絕大多數問題,林喜柔應該就是看中了這一點,借著我父親的人和錢,在這世上慢慢築基。”

“啪”的一聲輕響,是余蓉撳打火機點燃了煙,她冷冷看炎拓和邢深,舉起了煙盒:“來一支?”

兩人同時搖頭,余蓉自顧自咬了煙蒂,吸進呼出——她抽煙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是挾在手裏,間或抽一兩口,她是含棒棒糖一樣含在嘴裏,偶爾伸手接住落下的煙灰。

“緊接著,有她和我父親的流言傳出,我母親很受不了,矛盾激化。”

邢深居然並不意外,他的臉微微側向余蓉:“發情期?”

既然要說話,就不能含煙了,余蓉把煙身捏在手裏:“人化的地梟我不知道,以前沒有過。鞭家馴梟,確實會碰到地梟發情,都是畜生,那時候,母的打公的騸。偶爾有時沒看住,偷跑出去,是有把人禍害了的。”

炎拓扶住車頂的手微微攥緊,這兩人的對答或許無心,但於他來說,有屈辱意味。

他快速把這一節帶過:“中間出了很多曲折,後來,我母親出了事,全癱,腦損,臥床二十多年了,我父親重病去世。我還有個妹妹,下落不明,我一直設法找她——最近打聽到,是被扔進黑白澗了。”

聽到“黑白澗”這三個字,邢深和余蓉都有些意外。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還很小,不太記事,而且,我是林喜柔從小帶大的,或許因為這些,她對我有特殊的感情,也不大提防我,留我在身邊長大。大概七年前吧,我父親的一個朋友,受他在生時所托,交給我一份我母親的日記,日記裏,很詳盡地記述了林喜柔進入我家之後,發生的一切變故。”

前方忽然傳來“啊”的一聲驚叫,好像是林伶,炎拓心頭一凜,循聲看去,倒也沒什麽動靜,而大頭一臉鐵青,正急步過來。

到車側時,他壓低聲音:“深哥,有麻煩。車裏有個娘麽,特麽見過我。”

***

大頭說的是林伶。

起初手忙腳亂,林伶也沒顧得上看外頭,配合呂現給馮蜜處理了傷口之後,她到底是擔心炎拓,從車窗裏探出身子往外瞧。

這一瞧,恰和大頭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刹那間,一個失聲驚叫,一個面色鐵青。

見過的。

當初炎拓失蹤,林伶幫著懸賞,大頭曾應征而來,還唧唧歪歪,不出示身份證,也不讓錄像,說是保護隱私和肖像權。

是以印象極為深刻。

……

邢深心頭一緊:“見過你,你怎麽從沒提過?”

大頭囁嚅:“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誰還記得。”

板牙出事之後,他就一直藏身蔣百川的別墅地下室,再接著轉移到服裝加工廠,深居簡出,而今好不容易有放風的機會,還是“撞車”這種熱鬧事,頭腦一熱,興沖沖就來了,哪能想到報備那麽多?

炎拓說了句:“沒事,如果是她看到,沒關系。不過你是露過臉的人,帽子戴起來,多低頭,別到處張望了。”

沒關系?

大頭疑惑地看他,邢深聽炎拓語氣篤定,心也安下來:“照他說的做吧。”

而這一頭,林伶坐回副駕,心頭猛跳。

炎拓居然是和之前囚禁過他的人見面,還裝著互不認識,看來這撞車不是意外,開車前他那句“系好安全帶”也是意有所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