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②〇

邢深心頭一頓,停下了。

他這一停,其它人也跟著止步,炎拓雖然走在最前頭,但一直留心身周動靜,感覺到腳步聲沒跟上,當即轉回身來。

馮蜜冷笑了一聲,語調含糊中帶輕蔑:“它們……跟就跟唄,只要你們躲的時候,它們……看不見不就行了。狼追兔子,也是緊追,只要兔子……不是在狼眼皮底下沒的,草場……那麽大,狼要上哪找去?”

聽來也有點道理,大頭狐疑地看了馮蜜一眼:“深哥,這娘們能信嗎?地梟啊,搞死過咱們的人,還被你打了一槍,指不定為了報復,正在把咱往坑裏帶呢?”

邢深只覺得頭大如鬥,一時聽馮蜜說的有理,一時又覺得大頭的考量也很在理。

馮蜜看都懶得看大頭:“不能信,你別……跟著啊。”

地下這麽大,愛去哪去哪。

邢深的額角突突跳:意見紛紜時,想做決斷太難了。蔣叔當了一輩子領頭的,都沒遇到過這麽兇險的狀況吧?怎麽就偏偏讓自己攤上了呢?

擡頭看,聶九羅也站住了,高高地立在垛頂上,虛提著匕首,四面環望,她現在是真正的“目中無人”,連向他們這頭瞥一眼都懶。

不管怎麽樣,身為主心骨,得有個決斷,邢深定了定神:“去澗水吧,盡量別停、抓緊時間。”

時間拖不起,萬一拖到聶九羅不能支撐,那就白忙一場、兩頭都落不著了。

***

馮蜜沒有撒謊,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左右,穿過無數人俑叢,風聲裏間雜的水聲越來越明顯。

澗水,就是黑白澗在“白”這一側的邊墻了,也是他們身為人,所能到達的地下極限,畢竟淌過澗水,就是“人為梟鬼”。

說實在的,有水聲其實並不震撼,震撼的是森怖的邊界感,以及澗水背後女媧大神的坍塌傳說,炎拓只覺得身上汗毛立起,低聲問了句:“枯水期,澗水會斷流嗎?”

馮蜜歇了這麽久,說話終於不再斷斷續續、可以連得上趟了:“很久之前是,但兩千多年過去了,地下水位不一樣了,現在即便進入枯水期,水依然不小——林姨攜子出逃的時候,是七八月,汛期渡水,落下病根,每年到這段時間,都會不舒服。”

炎拓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每年夏秋之交的時候,林喜柔都會頭疼、嗜睡、打不起精神,不過之前他不太在意,以為她那是太過養尊處優了、富貴病。

不過,他沒忽略馮蜜口中的關鍵詞:“出逃?”

馮蜜遲疑了一下:“炎拓,其實林姨……”

話剛出口,高處的聶九羅忽然嘬出一記清脆的口哨聲,然後往前疾奔、連縱兩座高垛,翻身落地。

邢深和聶九羅畢竟曾經合作過,於她的手勢哨聲等很熟,當即擡手:“停下,有狀況!”

這一路過來,一幹人的緊張情緒本來已經有所松弛,一聽這話,重又拉回,有人抖抖索索地打著手電、往聶九羅的方向照去。

是有狀況,不過不兇險,借著手電光,炎拓遠遠看到,聶九羅的身前,似乎有一對疊抱著的人。

具體是誰,他沒看清,只是在刹那間,心頭湧起一股熟悉感,再然後,馮蜜的喘息忽然急促,顫抖著說了句:“熊……熊哥。”

熊黑?

炎拓頭皮一麻,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邢深見他前行,原本還想攔他,後來一想,反正聶九羅在那頭、不至於出什麽事,也就作罷了。

近前一看,真的是熊黑,不止熊黑,他身上還伏了一個,頭發雪白,多半是白瞳鬼。

這倆其實也不能算是疊抱,剛離得遠,視覺上有偏差。

準確地說,熊黑是倚躺在土堆邊的,他的右手,硬生生穿透了白瞳鬼的胸口,一片血紅,而白瞳鬼的一只手,又直直插入熊黑的顱頂、沒到腕處。

鼻端襲來陣陣的血腥氣,似乎在提醒著他們這場未能親睹、近乎同歸於盡的搏殺有多麽慘烈,不過,白瞳鬼八成是死了,但熊黑還沒有。

他眼珠子詭異地往同一側斜吊起,腦袋也不住地往邊上抽搐,因為顱頂還插了只手,所以頭一動,就帶動手腕一起動,不明就裏的,估計會以為是那只手在轉著熊黑的頭。

難怪聶九羅會中途停下,這裏確實有“狀況”。

馮蜜一把松開摟在炎拓脖頸上的手:“放我下來。”

其實,也不用炎拓“放下”她了,手一松,身體自然下摔落地,炎拓被她這摔嚇了一跳,正想伸手去扶她,馮蜜不管不顧,手腳並用,強忍著槍傷往熊黑身邊爬去。

炎拓不便阻止,只是看身側的聶九羅,小心翼翼叫她:“阿羅?”

聶九羅斜了他一眼,聲音飄飄的:“啊?”

炎拓心裏暗自嘆了口氣:聶九羅的雙眸內充血,淡紅色的一層,神情極亢奮,像喝大了、磕嗨了,斜他的那一眼,雖然知道他是誰,但完全當他是nobo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