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晚 小姐還喚我阿吉就好

蘇常安肩膀輕顫,兩手死死握在一起。

他閉了閉眼,不敢回想與秦氏的那些過往。只要想起,就難免記起她死時的模樣。

蘇常安克制著顫抖的聲音,道:“爹知道……知道對不起你娘。但你還年輕,沒必要為了那些事,毀了你自己的一生……”

“已經毀了。”

蘇錦瑤打斷,聲音比剛才還冷。

“從我知道我娘是怎麽死的,從我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從你娶了魏氏,將她和她的孩子接進門,從你聽了她的話想將我送進宮,從你任由她把我送到這道觀不聞不問開始,我的一生就已經毀了。你現在再來跟我談這些,不覺得可笑嗎?”

蘇錦瑤已經很久沒有對著什麽人說過這麽多話了,這些年她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兩年前老觀主死了之後,她身邊就只有秋蘭了。

今日白天跟魏如玉說的那幾句,是她這兩年除了秋蘭以外,第一次跟別人開口說話。

她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沉默寡言,不會再這樣跟人爭辯什麽了。

可是七年前跟阿吉的事情發生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蘇常安,有些話她七年前沒來得及說,憋了七年,也沒有因此就忘了。

那些憤恨,不甘,已經刻在她的骨子裏,跟她的桀驁一樣,成了她的一部分。

蘇常安頭垂的更低,佝僂著坐在椅子上,仿佛被她這一字一句敲打在骨頭上,要捶入泥土裏。

這般情景看在任何人眼裏,都覺得他已經知道了錯了,是真心在悔過,但在蘇錦瑤眼裏卻只覺得無比惡心。

她冷冷地扯了扯唇角,道:“蘇大人若真想我回去和楚將軍成親,倒也不是不可。”

蘇常安身形僵了僵,沒有動,知道她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蘇錦瑤道:“只要你將魏如玉休棄,將她和她的三個兒女趕出家門,我便回去。”

蘇常安的身形像被定住一般,久久未動。

蘇錦瑤知道他不可能答應,冷笑著起身,擡腳往內室走去。

經過他身邊時,她偏頭不屑地丟下一句:“蘇常安,這麽多年,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虛偽。”

秋蘭跟在蘇錦瑤身邊多年,單知道她對魏氏是非常不屑的,什麽話都敢說,甚至敢動手打她。

但她不知道蘇錦瑤對蘇常安也是這種態度,不屑一顧,冷言冷語,絲毫沒放在眼裏。

畢竟她是七年前才來伺候蘇錦瑤的,魏氏起初那年還來過幾次山上,跟蘇錦瑤都不歡而散了。蘇常安卻是來都沒來過,她也沒見過兩人相處。

以往只知道小姐對蘇常安也很是不喜,但想著那怎麽說都是她的生父,總不至於像對魏氏那般不客氣。

今日才知道,她對蘇常安跟對魏氏沒什麽不同。

親生父女鬧成現在這般,蘇常安還不敢還嘴,也不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總歸是蘇常安理虧就是了。

秋蘭扶蘇錦瑤進屋重新躺下,給她蓋好被子,這才走回外間,對仍舊坐著的蘇常安道:“老爺,您是在跨院歇一晚在下山,還是現在就走?”

這逐客令已經算是說的很明白了。

此時已經天黑,但蘇常安既然能摸黑爬上來,就也能摸黑爬下去,秋蘭跟他不親近,一點也不心疼。

蘇常安卻搖頭:“我就在這坐一晚,你不用管我。”

秋蘭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山上,接觸的人少,但腦子還是轉的很快的,聰明機靈又忠心,不然當初也不會被秦老夫人選來伺候蘇錦瑤。

她聽蘇常安這麽一說,就知道他這是打算用苦肉計,跟蘇錦瑤耗著了。

蘇錦瑤是他的親生女兒,但凡心裏還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眷戀親近,都見不得他這般吃苦受罪。

但如此逼迫,跟魏氏又有什麽不同?

秋蘭心裏翻了個白眼,對蘇常安越發不喜,順著他的話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去守著大小姐了,老爺您好坐。”

說著就退回到內室,將蘇常安自己留在了這裏,自始至終也沒給他倒一杯水。

…………………………

蘇錦瑤被蘇常安影響了心情,晚上夢到了去世多年的母親。

母親孤單單地坐在死時的那張床榻上,不言不語。

夢裏的蘇錦瑤就這麽坐在旁邊陪了她一晚,母女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第二天醒來時,蘇錦瑤似乎還停留在夢中,看著帳頂發了許久的呆才讓秋蘭進來服侍自己洗漱。

她神色懨懨,仍舊沒什麽精神,扶著秋蘭的手起身,問:“蘇常安呢?”

蘇常安昨晚沒走,她是知道的。

她也不在乎他到底走不走,苦肉計什麽的在她這裏一點用都沒有。

秋蘭卻道:“已經走了。”

蘇錦瑤眉頭一挑,還以為蘇常安連做戲都沒有耐心,只半宿就撐不住回去了。

正想譏諷兩句,就見秋蘭看了看門外,然後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楚將軍來了,老爺估摸著是怕他,一見著他就立刻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