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地窗的燭火前,薛贏雙道:“小時候一個客人帶了刺身來家裏,讓我去調蘸料。我根本不知道芥末是什麽,跑去問他。他和我說,芥末就是綠色的,味道奇怪,很嗆鼻,又像泥巴似的東西。後來我把香菜磨成泥,他也吃了。現在想來,他大概也不知道什麽是芥末。”

刑雲的腦海中想象起薛贏雙兒時的模樣,那肯定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孩。

他等著薛贏雙繼續說,但薛贏雙只是把醬油碟子往旁一收,站起道:“我去給你重新倒點醬油,你將就著吃吧。”

薛贏雙倒完醬油回來,也沒再說,只是吃。

他的眼神清澈,而且吃得很認真,絲毫不像是開了個頭,吊著別人胃口等人追問他的樣子。分明就是解釋完了,不想說了。

但刑雲卻想聽,他想知道薛贏雙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又為什麽退學。

刑雲:“你沒告訴過我你以前讀的是A中。”

薛贏雙:“又沒畢業。”

刑雲:“那是很好的學校,你為什麽考上了又退學?”

薛贏雙:“沒什麽好說的,讀不下去,走了。”

刑雲:“你告訴我。”

薛贏雙看著三文魚,認真道:“無聊的事,算了吧。”

世人總有傾訴自己苦痛的欲望,就像刑雲,腳受傷了就非得讓薛贏雙看看,要薛贏雙知道他受委屈了。

但薛贏雙不同,他對於訴苦沒有興趣,也不喜歡賣慘。

但刑雲太想知道了,而且刑雲也完全掌握了薛贏雙的習性。

刑雲看著薛贏雙,修長的手指輕點地板:“三倍加班費。”

薛贏雙一秒放下筷子:“這就要從我的出生說起了……”

*

那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故事。

男混混和女混混結婚,小夫妻遊手好閑,豬朋狗友一誘惑,便學著賭博。

賭博這種東西就是贏小錢輸大錢,兩人嘗了幾次甜頭,以為人生就此翻盤了,結果還沒翻盤,人先陷下去了,麻將、德州撲_克、賽馬、賭球……能賭的全都碰了,最後錢一毛沒有,債卻越來越多。

“所以我為什麽叫這個名字?這不是對我有什麽期許,只是博個好彩頭而已。”薛贏雙道,“因為他們要的就是贏錢,還不是一個人贏,是兩個人都要贏。”

不過兩夫婦雖然沒什麽出息,生出來的薛贏雙卻很能幹,小小年紀就能掙錢。

刑雲聽到這裏有了些不好的聯想,問道:“所以你剛才說的客人,是什麽客人?”

“來家裏的賭客,他們就愛聚在我家。”薛贏雙說完見刑雲表情微妙,忽然明白他在想什麽,又道,“你放心,我爸媽沒讓我出去接客掙錢,他們這點良心還是有的。”

刑雲松了口氣,但薛贏雙隨即又補了一句:“不過我還是成了我家第一個出賣肉_體的人,比我爸媽還沒出息。”

刑雲一滯,深深看向薛贏雙,薛贏雙卻不以為意。刑雲岔開話題:“所以你自己學做飯?”

薛贏雙點頭:“賭客聚在家裏一聚就是一天,怎麽吃飯?他們就拿錢要我去買。他們又要賭博又要喝酒,其實根本不在乎吃了什麽,我就買最便宜的盒飯給他們,剩下的錢自己留下來。後來有一天,我心想,我幹什麽把這錢給別人賺?我為什麽不自己做飯,再賣給他們呢?”

刑雲還記得上次他問薛贏雙為什麽這麽會做飯,薛贏雙只是笑笑不答,如今才曉得背後竟還有這樣一番故事。

刑雲問:“那時候你幾歲?”

薛贏雙:“八歲。”

那年薛贏雙八歲,腿很短,踩著小板凳才勉強碰得到灶台,還要再踮起腳尖才能看到鍋裏的樣子。

他舉不起鍋,就連鍋鏟都拿不穩,因此他愛煮面,至少煮面不用老舉著鍋鏟。

“一開始我做盒飯,所有人都吃一樣的。”薛贏雙道,“後來他們發現是我做的,開始點菜了,想吃什麽菜就告訴我,讓我煮。”

“你又怎麽知道如何煮?”

“被多打幾次就會煮了。”

做不好就挨打,幾次下來薛贏雙就能煮出令人滿意的味道了,九歲時他甚至能獨自煮出一桌年夜飯。

刑雲聽了不禁皺眉:“他們打你?”

薛贏雙卻目光狡黠:“他們打我,我就朝飯裏吐口水。而且我也不傻,長大一點後,我跑得比誰都快,他們再打不著我。”

“不過後來也不煮了,因為他們老要賒賬,我才不想給他們做飯。”薛贏雙說到這看向刑雲,眼神裏帶有笑意,“所以你現在是雙雙飯館重新開張後唯一的客人了。”

“老板做菜好吃。”刑雲道。

“這是當然。”薛贏雙道。

“後來呢?”

“後來考上高中,但他們欠的債一天比一天多,我是我們家唯一能賺錢的人,就退學還債了。”

方才聊起做飯的事,薛贏雙還說得詳細生動,可到了這,他卻只三言兩語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