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頁)

陸巧被小皇帝平靜卻又莫名冷漠的語氣堵得一怔:“阿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麽這麽說話?”

康絳雪心中麻木,也顧不上這麽多,倒是楊惑道:“陛下想來是關心國事,大病初愈,還想著來太廟看看。”楊惑對小皇帝的到來並不忌憚,說完這句,他又悠悠道,“陛下來得正好,此時正要宣讀檄文,禮官——”

禮官應聲而出,面對眾臣展開紙張,開始朗聲宣讀:“盛氏一門,亂臣賊子,攪亂朝政,禍亂百姓……”

小皇帝雖然突然而至,但無人知道他為何而來,因此儀式正常進行,在場文武百官無一覺得不妥。

康絳雪就這麽聽著禮官將檄文念了大半,一聲聲“亂臣賊子”聽得他袖中握拳,不住地顫抖。本就是為了痛斥罪行所做的文章,自然處處皆是罵語,可文章之中那些罪責,沒有一個和盛輝有關聯。

謝成安造的孽,與盛家何幹,與盛輝何幹,與盛靈玉何幹?

康絳雪聽著只覺得荒唐可笑,然而在場的百官包括張國公在內都沒有叫停,有人面露感慨,有人面露惋惜,可一直到整篇文章罵完,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盛國公說話。

康絳雪想做這個叫停的人,他那麽想。

可在這個場合之下,小皇帝的身份,小皇帝的人設,小皇帝的處境,以及所有人的視線,都挾持著康絳雪成了沉默者中的一員。

在這個連坐之罪乃是理所應當的世界之中,代表皇權的小皇帝是最不能開口的人,他站在這裏,只能成為最冷漠、最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他無法開口。

他只能聽。

聽著聽著,康絳雪產生了一種脫離現實的茫然,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匆匆趕來到底為了什麽?

就為了親眼看看盛靈玉的絕望?就為了更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無能?

他為什麽不做點什麽?

康絳雪心中焦急,一股熱流沖到胸口,堵得他不上不下,就在此時,禮官的聲音停了,有人問道:“你可有話說?”

這話問的是盛靈玉,康絳雪聞言一頓,這才緩緩將視線落到了盛靈玉的身上。自剛剛那一眼之後,康絳雪一直到這一刻才敢正眼看他。

盛靈玉緊緊抱著牌位,一字一字道:“我祖父,一生清白。”

這是康絳雪今日聽到盛靈玉說的第一句話,那聲音一點都不高,聽起來卻宛如在掙紮嘶喊。

禮官道:“你祖父清白,在這場叛亂裏死掉的官員就不清白?你父親在大宴上帶兵殺了五十余人,其中有十余名朝廷要員,他們有父有母有妻有子,這份債算在誰的頭上?謝成安出自盛家門庭,你祖父難辭其咎。”

盛靈玉啞聲開口:“雖如此,但我祖父一生清白,一生清白。”

“清白”兩個字像是成了盛靈玉唯一想說的話,他把所有的血淚都凝在了這兩個字裏。

他說了兩遍,一遍比一遍嘶啞,群臣之中,無人應聲。

有人似是想到了盛國公生前的功績,神色微有觸動,這時,空氣裏響起一聲嗤笑,這聲音聽起來涼薄至極,頃刻將眾人的動容一掃而空。

陸巧道:“若真是清白,盛家怎麽把謝成安留到今日?你是謝成安的兒子,父債子償,他身上欠著這麽多條人命,你最沒有資格在此談論清白。”

誅心之言,刺得盛靈玉瞳孔晃蕩,但盛靈玉沉默之後,仍是道:“我祖父為國為民,無愧於心。”

盛靈玉聲音泣血,一個一個凝視在場的群臣,被他看到的人未必不知道死去的盛國公是頂天立地之人,可此時此刻,就是無人會不合時宜地為盛國公正名。

哪怕盛靈玉求的,只是一句話。

一句話而已。

死一般的寂靜,便是在這個關頭,孤立無援的盛靈玉忽然擡頭望向了康絳雪,他的眼中有一種能夠淹沒一切的絕望,還有一種仿佛要刺破靈魂的乞求。

於是康絳雪瞬間就懂了——盛靈玉在求他。

他求他站出來說一句話。

康絳雪迎著盛靈玉的視線向前站了一步,剛要開口,平無奇在他身後拉了他一下。

康絳雪從來沒有和平無奇真正談論過,平無奇卻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麽,引著他的視線往旁邊看去,康絳雪眼神一晃,隨即看到了身邊神色訝異的陸巧,還有似笑非笑的楊惑。

他們都在看著他。

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能站出來。

有太多的人在,他只要開了這個口,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自己,將小皇帝架在火堆上成為長公主和太後共同的靶子。

可是、可是……

他得站出來。

他不能讓盛靈玉一個人。

若他不站出來,他怕盛靈玉的眼睛一輩子都會變得灰蒙蒙。

康絳雪猛然張開了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