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2頁)

盛靈犀渾身一震,之後哭得更加厲害,她似乎要將一切的感情都在哭聲之中傾瀉而出,仿佛天地之間,她只有盛靈玉一個依靠。

盛靈玉聽著她哭,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應該做些什麽,或者他也應該一起落淚。

可這一刻,他什麽感覺都沒有。

他像是和一切的真實都分割開來,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飄浮在空中,漠然地看著另一個和自己生得一樣之人抱著他的妹妹。

一切都很慢,很遠。

空洞,遲鈍。

在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裏,盛靈玉都以為……他或是瘋了,或是死了。

盛靈犀哭了許久,都沒有得到一聲回應,她終於察覺到不對,抽噎著向後退去,喚道:“哥?”

盛靈玉遲緩地望向她,幾乎一動不動的瞳孔讓盛靈犀猛然顫抖,盛靈犀提高音量呼喚,吼得聲嘶力竭,可盛靈玉還在出神,盛靈犀幾欲崩潰,拼盡全力揚起手給了盛靈玉一巴掌。

啪的一聲。

盛靈玉的臉偏向了一邊。

盛靈犀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終於,盛靈玉有了反應,這個人在盛靈犀含著眼淚的目光注視之下很慢很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出聲道:“靈犀……”

盛靈犀哭著點點頭,又聽盛靈玉道:“好痛啊。”

不知是在說自己的臉還是其他的地方,盛靈玉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一遍又一遍訴說道:“我好痛啊。”

……

夜裏掌了燈,盛靈玉獨自一人出了落霞宮。

這場鵝毛大雪沒有停,下到入夜竟積到了半截小腿的高度,人踩在雪地之上,咯吱咯吱作響。

宮人們給盛靈玉遞了一把傘,盛靈玉沒有接,任由雪花飛舞,落在他的頭上。

等步行到宮道之上,一個人影徑直踏來,看模樣是個無甚稀奇的中年太監,到了盛靈玉的跟前,那人躬身遞上一個銀色牌子。

盛靈玉沒有反應,略過他直直往前走,那人愣了下,又快速趕了幾步追上來,低聲道:“世子爺說盛大人此刻許是需要此物,大人不妨細看一眼。”

聽得“世子爺”三個字,盛靈玉終於停下腳步,低低道:“……楊惑?”

那太監不敢直呼楊惑的名字,只是點頭,盛靈玉終於將視線落在銀牌之上,看了一眼之後,他將牌子接過來,舉在半空之中。

是個通行牌,於重刑犯之流探監用的。

探監……

沒有人和盛靈玉說過,可看了這個牌子,便什麽都不用多說。

盛靈玉沉默一陣,問道:“他要什麽?”

太監回道:“世子爺和大人朋友一場,不過是做個人情罷了。”

盛靈玉恍若未聞,拋下那還欲多言的太監一言不發地離去,路上又遇到了錢公公,盛靈玉亦未理睬,錢公公想跟便跟,他一概不管,只頭也不回,出了宮門……

入了國獄。

有這塊通行牌,盛靈玉一路上沒有受到一點阻攔,他暢行無阻,唯獨在來到關押謝成安的牢房之前猝然止步。

盛靈玉沒有在意楊惑為什麽要給他做這個人情,因為不管原因是何,他都會來。

他總要看看這個人。

看看這個亂臣賊子,這個殺母仇人,這個昔日抱過他教他讀書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

盛靈玉踏出了一步,木制的牢門和三條鐵索之後,有個人影背對著他躺在稻草堆裏,處於地下的大獄冷得人牙齒打戰,重刑犯更沒有人會為之燃點炭火,那人似是待久了,冷極了,瑟瑟發抖,輾轉反側間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形容憔悴、長滿胡茬的臉。

不知這人被人抓來時用的是何種方式,又經歷了幾番拷問,他弄得周身臟汙,狼狽不堪,一眼看去,令人望而卻步,心生厭惡。

曾經,謝成安也是個以容貌和才華聞名於皇城的翩翩君子,到頭來叛國叛家殺妻棄子……

竟落得這個下場。

盛靈玉漠然地注視著他,為他引路進來的獄卒詢問道:“盛大人,可要打開牢門?”

盛靈玉沒有應聲,那獄卒想了想還是打開門鎖,道了一聲“大人快些”後便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開門的聲響驚擾了謝成安,那窩在稻草堆裏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看向盛靈玉,先是震驚,隨後疑惑和狂喜交織,宛如看到了希望一般掙紮著爬了起來。男人激動道:“靈玉?!……你怎麽會在這裏?你還沒死?你竟然沒死!?”

你還沒死,放在重逢之際,這該是一句多麽令人喜悅的話,可盛靈玉卻唯有恍惚。

盛靈玉想:原來謝成安知道,他知道把兒女留在京中,必然是死路一條。

可他從未在意過。

謝成安還記得在逃走之時帶上在外養著的私生子,卻一早將他和靈犀,將整個盛家的人的性命拋諸腦後。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