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裴曦並沒有告訴陸鹽,裴流明的親生父親是誰。

當初布魯爾並沒想到他們會流落到荒星,備下的食物跟醫藥並不充足,抑制劑快要用完時,他提前給所有人打了催發劑。

星艦上的omega跟alpha都被迫進入了發情期,單身AO被強行關到一個房間。

裴曦也被一個alpha強行二次標記。

那一天極其混亂,整個星艦充斥著各種信息素的氣味,還有尖叫跟絕望。

布魯爾為了能離開這裏,必須保證每一個科研人員的安全,所以他沒問任何一個人的意願,直接實施了這場暴行。

這之後的幾年間裏,裴曦他們一直被布魯爾控制著,過了很久他才慢慢放松了警惕。

第五年的時候,在裴曦的帶領下科學家們反抗成功,掌控了主動權。

因為這場小小的叛亂,星艦人員驟減了一半,活下來的大多都是裴曦他們這些科研人員,其余要麽是被科研人員標記過的,要麽是標記過科技人員的。

這些人都是布魯爾的親信,其中有幾個人心存善念,對裴曦他們還不錯。

但更多人配合著布魯爾打壓科研人員,不過他們沒要這些人的命,只是限制了自由,把這些人全部都關了起來。

之所以留下他們,並不是因為善良,而是拿這些人當抑制劑。

只有不想再發情期支配的裴曦,選擇毀掉了自己的腺體。

這就是她後頸那道疤痕的來源。

裴曦沒有透露裴流明生父的任何信息,陸鹽也沒有問她,因為這對他來說不重要。

在陸鹽眼裏,他母親是個很偉大的人,不管發生什麽他對她的尊重永遠都不會改變。

那晚過後,裴曦的病情突然加重,意識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時還會產生幻覺。

陸鹽和裴流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床頭,在一個下午裴曦終於醒了。

她像終於睡了一個飽覺似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病態,精神卻非常好,甚至讓陸鹽幫她洗了一次頭發。

洗完頭發,陸鹽將裴曦抱回了床上,她很輕,骨架上仿佛只覆著一層薄薄的皮肉。

陸鹽去浴室拿毛巾時,裴曦朝裴流明招了招手,佇立在旁邊的少年朝她走過去。

“真是老了。”裴曦笑了笑,“剛才照鏡子的時候,頭發白了一半,雜眉也很多,你給媽媽修修眉毛吧。”

裴流明眼睫眨動了兩下,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我不會。”

他不知道什麽叫修眉。

裴曦說,“拿紙跟筆過來。”

裴曦有美術功底,接過裴流明遞過來的紙張,畫了一個很漂亮的眉形,眉毛根根分明。

虛弱的omega膝蓋上墊著枕頭,雙肩削瘦單薄,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都能清晰看到骨節分明的脊骨。

從浴室出來的陸鹽,看著那截嶙峋的脊骨像是要破皮而出,他的眼睛被什麽灼到似的,瞳仁迅速爬上幾縷血一樣的蛛絲。

陸鹽快步走過去,握住了裴曦拿著鉛筆的手。

“以後再畫吧,您該休息了。”陸鹽聲音嘶啞,“以後有的是時間。”

裴曦的唇蠕動了兩下,眸中的悲切像深秋又濃又厚的晨霧,眼淚砸下來,暈開了鉛筆畫出的細眉。

裴流明怕素描被弄臟似的,一手擋在紙上,另一只手給她擦眼淚。

裴曦握住了裴流明的手,“你以後要像你哥哥那樣獨立,知道嗎?”

剛說完,她劇烈咳了起來,連著嘔了好幾口血。

陸鹽慌忙去給她拿藥,卻被裴曦拉住了。

“媽媽能,咳咳咳咳,能再見到你已經很……高興了。”裴曦望著陸鹽,眸裏含著淚光跟笑意,“你以後也要好好的。”

陸鹽嗓音沙啞得不像話,“您別說了。”

“一切都會好的。”他笨拙又無措地安撫著裴曦,也安撫著自己。

裴曦猛地抓緊陸鹽跟裴流明的手,身體不斷痙攣抽搐,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疼痛。

許久她才艱澀地擠出幾句話,陸鹽湊在她耳邊,聽了兩遍終於聽清了,她說,把我的骨灰灑在太空。

陸鹽怔怔地看著合上眼睛的女人,喉嚨滾動了數下,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裴流明還是那樣平靜,他認真幫裴曦擦臉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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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赫淮給他們送飯時,推開門就見陸鹽如同一尊石像,靜靜坐在床邊。

裴流明則拿著一片薄刀,伏在裴曦旁邊,按照她畫的那條細眉,在修剪裴曦稀疏的眉毛。

omega低垂著眉眼,身上仿佛攏著夜色的寒氣,神情孤寂木然。

赫淮唇線抿緊,因為omega的難過而心疼。

他跨著大步走過去,想用自己的氣息給陸鹽鑄成一道屏障,把那些傷心的、絕望的情緒從omega身體分離出去。

感受到赫淮的存在,陸鹽擡起頭,用漆黑的瞳仁靜靜注視著面前的alpha。

許久他開口說,“我母親要我把她的骨灰揚在太空。”